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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H](41)

作者: 桃子奶盖 阅读记录

归人

冬日干冷,北方边境外万物凋敝,蛮族饥寒交迫,越发穷凶极恶,一夜之间便打进了国防线。

驻守北方的是神策军,可以支援的也是神策军,如今最得力的武将全出于神策军。耆夜王掌神策军符,次日清早,天蒙蒙亮时便要启程北上。

佳期突然明白裴琅今夜是来做什么的。他的消息比裴昭快得多,想必在早间就已知道了,一日不见人影,也是在预备启程。

他是来道别。他们这样纠缠折磨了七年,他竟然会来跟她道别。

次日没有下雪,再次日也一样。佳期推开窗户的时候,往很远的地方看,触目都是朱红的宫墙。

现在不会有个人坐在外头的墙头上等她了。

裴昭说:“母后,窗户关得小些,当心着凉。”

那天的事,裴昭见过了,却也像忘记了一样,给她面子,从来不提。佳期知道他聪明,看到那日情状,自然什么都明白。可是眼下战火蔓延,没人有心思琢磨那些。

她抽身回来,心不在焉地用完了饭,突然问他:“陛下有没有读兵书?”

“有的。”

“要好好读。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有时将在外,并非不受君命,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要懂。”

裴昭道:“母后是想起了顾将军?”

佳期勉强一笑。

朝中大案全搁置下来,战报雪片一样飞回长京。战马递信到驿站,一程程向南,军驿呈给宫中,裴昭在朝上展开来看过,青瞬再去书房旁敲侧击,等传到佳期耳中,都已经是三五日前的消息。

战事一日日吃紧,让人无端端想起几年前蛮族打到城下的那一次,全城百姓都惶惑起来。

但耆夜王比起当年解帝都之困的神将顾将军,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二月初五,神策军用计将蛮族大军引入金部山山坳,前后连环,绞杀主力,生擒蛮族皇子,大获全胜。

消息传到成宜宫,佳期轻轻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情出去走走。小宫女们议论着:“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闻是八天后……到时候陛下要到城门去迎的。”

回京的日子比预想的晚了两日。十二月十五,皇帝与太后到城北华荣门亲迎神策军凯旋,城中百姓夹道,欢声沸腾。

佳期在城墙上站着,极目远望,远远只见队列逶迤而来,走向城下的裴昭。为首一人下马便跪,禀报了几句什么,裴昭默默听了许久,突然回头向她看来。

他的目光安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佳期心里一跳。

青瞬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小声道:“娘娘,王爷……王爷没回来。”

耆夜王捆了蛮族皇子,凯旋收兵,走出百里,遇上了偷袭。那镇子上有道深河,桥梁被蛮族骑兵踩塌,神策军回援不及,耆夜王胸前中了一箭,被蛮族皇子拖下水去,就此与他们断了联系。

寒风一阵阵吹过城墙,佳期额上有几缕碎发被吹得碎碎动着,挡住了眼。过了许久,她才胡乱拨了一下,露出略有些茫然的眼神,“青瞬……我没有听懂。”

青瞬道:“王爷福大命大,一定活着……大概还在北边。”

又过了半晌,佳期揉了揉眼睛,指着下头黑压压的兵士,“主将未归,那他们回来做什么?”

耆夜王生死未卜,神策军为复君命,回旋长京。皇帝当夜便派出了一支精锐,命人突破重围、带回耆夜王,以慰民心。

这日十五,正是月圆。裴昭从书房出来,想了想,“去趟成宜宫。”

邵兴平素来知道太后的起居,“陛下,太后今日已经睡下了。”

裴昭道:“朕去看看。”

烈酒

宫里熏着安神助眠的香,佳期果然已经睡了。裴昭在榻边站着,低头看去,珠光氤氲,她小小的侧脸娇俏而温柔。

他看了一会,转身要走。没想到佳期睡得不稳,光亮一晃就醒了过来,立时坐起身,那盏小灯被风一掠,一下子灭了。她很警醒,“什么人?”

裴昭道:“是儿臣。把母后惊醒了?”

佳期松了口气,揉揉眼睛,“陛下怎么来了?……哀家去叫人来点灯。”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毛病,怕黑怕极了,连睡觉都要亮着灯。裴昭连忙道:“儿臣来点。”说着把灯点着。

佳期迷迷糊糊的,裴昭便拿了茶给她,“儿臣这便走了。”

他走到了门口,佳期又叫住了他:“陛下。”

“母后吩咐。”

“派出去的那支精锐,可有万全把握?”

裴昭道:“母后,这世上没有万全之事。”

佳期打了个呵欠,盘算着说道:“倘若王爷回不来,外头便要传陛下的不是了。陛下可明白这个?”

事已至此,倘若裴琅真死在外头,自然叫人疑心是皇帝授意。裴昭一笑:“儿臣告退。”

佳期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翻来覆去,累极了,便打了个瞌睡,被裴昭这么一闹,反倒更加睡不着了。虽然冬夜极寒,她还是爬起来,光着脚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一道缝。

寒风一下子透进来。佳期吹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拢住了衣领。

这样冷。母亲是在军中生下的佳期,之后不过几年便去世了,佳期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在北境待了许多年,回了长京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冬天也不太冷,夏天也不太热。

北境关外的冷,她现在还记得。这阵寒风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裴琅就在那样的地方,生死未卜。

佳期前几年总是不想见到他,因为总是不知道怎么应付、怎么周旋,裴琅很凶,脾气又大,很难伺候。

这些日子因为朱紫庾的事,她鬼使神差地多少有点冒进,裴琅最讨厌她把自己当回事地吃飞醋,佳期也很讨厌自己这样。

但他也许真的再也不会来见她了。

她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打更的声音又过了半天,才拖着身子窝回榻上。

那安神香熏得极浓,困意一来,就是幕天席地,佳期往锦被中缩了缩,闭上眼睛,恍恍惚惚想起,刚才窗外的月亮很圆,今天是十五。

才过去四个月。中秋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吵了一架,最后不记得有没有喝梨花酿。

佳期是喝着这样的烈酒长大的,那年回到长京,再喝什么都没味道,也是裴琅带她去喝酒。米酒铺子离将军府不远,闻起来又甜又香,佳期捧了那青瓷小酒翁,一喝就笑了,“你这么大的一个王爷,拿糖水糊弄我?”

裴琅把糖水罐子拿开,回手敲她一个爆栗,“瞧不起谁呢?这后劲够放倒八个顾佳期。”

一个顾佳期都不服,她昂首挺胸地去逛,没走几步就现了原形,摇摇晃晃停在米糕摊子前,比一根手指,“一个。”

摊主道:“好嘞——姑娘要什么馅儿的?玫瑰豆沙……”

佳期眼圈红红的,笑道:“韭菜。”

摊主道:“啊?”

裴琅啼笑皆非,把她扯起来就走。佳期还在颠三倒四地捣乱,“我要吃米糕……”

裴琅塞了个包子给她,她安安静静吃了起来,末了又被噎住,裴琅又塞给她一杯茶。佳期蹲在路边喝,裴琅叉着腰摇头,“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笨蛋。”

佳期道:“胡说,你才是笨蛋。”

“哦?你不是?有什么本事,说来听听。”

佳期嘿嘿笑了,“我还会雕玉呢。”

“没听说过,雕什么宝贝了?”

佳期酡红着脸颊,眼睛亮晶晶的,招招手。裴琅弯下腰去,听她小声说:“雕了一个可以挂在……哎呀,现在不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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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甜我自己要被甜坏掉了,是不是可以大结局了(手动滑稽

还寝

裴琅“哦”了一声,佳期东倒西歪地站起来走了。他在原处站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辫子,她“啊”的一声,回手就打:“松开!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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