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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161)

当晚,何恭因喝了蛇羹,沈氏让他刷了三回牙,才允他亲近。何恭抱怨,“牙都要刷掉了,有你这样儿对待你相公的?”

沈氏眉眼弯弯的凑近了他,“我瞅瞅,掉没掉?”沈氏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因受臭美闺女的影响,平日里很注意保养,一张芙蓉面仍是细致水润,她生的好,性子却从不轻浮,眼里心里只何恭一个的。何恭这人性子又好,故此,老夫老妻的,还好的跟一人似的。

何恭一把将妻子抱住,两人颇是一番笑闹,恩爱自不需多提。

第二日,李氏过来说话儿,杜氏这好歹埋了,李氏是长辈,看着主持了丧仪便是,倒是康姐儿做妹妹的,杜氏到底是长嫂,倒不必守孝,身上也换了素净颜色。

康姐儿是常来的,打发康姐儿去花房找何子衿玩儿,李氏脸上都憔悴了,与沈氏道,“总算发送了那个,我也能喘口气儿了。”

沈氏倒盏茶给她,安慰李氏,“你自己且保重些吧,也别忒实诚了。为着个这个,也值当把自个儿累成这样。”

李氏呷口茶,“总是一家子的脸面,不看她,也得看着汤哥儿,还有几个孩子的面子。”

李氏心地从来不差,她虽是做人填房的,却素来极守本分,服侍何忻用心,故此,何忻待李氏也多了几分敬重。李氏笑,“我来是问问,子衿今年养了几盆菊花?就是那绿色儿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叫她来问问就是。”沈氏笑,“怎么,你又要照顾她生意?”物以稀为贵,当初是沈素不知从哪儿弄了两小株绿菊的苗儿,何子衿自己细细的养着,养了这些年,何子衿颇是养出经验来,初时一盆两盆的,每到重阳前,就叫小福子拿到集市上去卖。后来扦插分盆,养的多了几盆,反正绿色儿菊花是个稀罕物,何恭拿两盆送许举人,许举人宝贝的很。有一年李氏见了,一下子买了六盆,说是打点读书人很好用。这一二年,只要何子衿养出绿菊来,除了何恭照旧拿去送两盆给许举人,李氏总要买几盆的,这算是固定客户了。

李氏笑,“子衿养花儿的手艺,我们老爷也要赞一赞的。这也不是我照顾子衿的生意,一样的花儿,我在子衿这儿买便宜的多,倘是在州府花市,这绿菊可是稀罕物儿,要多花费银钱的。”

沈氏也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只是,她觉着稀奇,“州府花市那样大,要什么不是堆山填海的,难不成这个还是稀奇?”

“这也不一样,听我们老爷说,寻常这绿菊,说是绿色儿,其实多是黄中带绿或是白中带绿的,还有一种,开始是绿色儿,开后慢慢就褪了。去岁我自子衿这里拿的几盆也是去送人,有一位大人很是喜悦,说这青绿色调就难得,更难得的是一直是青绿的颜色,晶莹欲滴,算是上品了。这样的品相,必是不多见的,不然,那位大人何以欣喜至此。”李氏有自何忻那儿听来的见识,也有自己的揣测,她道,“今年可得再叫我选几盆。还有一事,我们老爷说,看子衿这养花儿的水准不同一般,九月初州府有斗菊会,问子衿要不要去,她要去的话,我们老爷给她弄一张帖子。她既有这侍花弄草的本事,很该去长长见识。”

何子衿在外听到了,带着康姐儿进来,她乐意去的不行。

沈氏笑嗔,“看你这说风就是雨的,哪儿这样容易,一听这名儿,就是人行家去的地方,你那三五盆的花儿,成么?”

何子衿素来自信的紧,道,“我这花儿养的是不多,可一盆一盆的都是精品。李伯娘都能拿去走礼,可见不是见不得人,咱们这儿离州府也不远,娘就是信不过我,也得信得过忻大伯的眼光不是,如今忻大伯想提携我,就让我去开开眼界也好啊。”

沈氏道,“不成不成,你才多大,州府那样老远,我再不放心的。”

李氏笑,“一应不用你担忧,叫子衿带上花儿,我家常有车马来往州府,咱们又不是外处,照顾她个小姑娘还顾不来么。”

沈氏拿孩子宝贝,还在犹豫,何子衿已快嘴的把事儿应下来了,道,“李大娘,那就麻烦你了。我一个去,我娘恐怕不放心,到时我得多带两人,可还方便?”

李氏笑,“这有何妨。”

待李氏带闺女告辞,沈氏才黑着脸训她,“你胆子越发大了!”

何子衿笑嘻嘻地给她娘捏肩捶背的巴结她娘,道,“忻族伯和李大娘因杜氏那事儿心里过意不去,这才给咱家个好处。她都说出来了,咱们要是不接,她岂不多想。”

沈氏自然瞧出李氏的心意,只是闺女这般小小年纪,也不知哪儿来的这诸多心眼儿,嗔,“就你精。”

“我这都是像娘你啊。”何子衿拍马屁。

沈氏一指戳她眉心,“家里哪有闲人跟你去呢?要不,叫你爹陪你一道去。”

“不用,我爹又不懂花草的事,到时叫三姐姐与我做伴儿,再叫阿山哥跟我们一道,就齐全了。”何子衿早心有腹稿,她爹太好脾气,出去与人打交道什么的不如沈山灵便机敏。

沈氏一千个不放心,“你三姐姐也小呢,还是我跟你去吧。”

“不用不用,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何况过了中秋就是重阳,我爹还得去芙蓉县冯姑丈家走动,就是咱们县里,族人亲戚,还有我爹的朋友家,咱们去别人家,别人也得来咱家,家里得有人待宾接客,也离不得我爹。祖母这几年都不管事儿了,这大节下的,也离不得娘你呢。李大娘特意来说斗菊会的事儿,想必是都安排好了的,我们带着花儿去就是了。”何子衿心里有数,道,“娘你只管放心,去也不过三五日,待看完花儿我们就回来。”

沈氏终于给闺女说服,就听宝贝闺女又道,“到时娘你多给我几两银子零用就成。”

沈氏似笑非笑,“你不是攒了不少私房么,难道不够使?”

做了十一年母女,何子衿对她娘非常了解,一瞧她娘的神色她就觉着她娘似意有所指哪。何子衿细思量,难不成她娘知道她收买沈山与三姑娘单独去见陈姑太的事儿了?

何子衿又偷瞧她娘一眼,她娘也正瞧她,就听她娘问,“鬼鬼祟祟的看我做什么?”

何子衿立刻不鬼祟了,嘴巴却是比蚌壳都紧三分,道,“真个冤死,我哪里有鬼祟啊。”她想着,兴许是她娘诈她呢。于是,何子衿决定,打死也不说。

沈氏硬给气笑,自床头小柜子里拿出个枣红木的匣子,从匣子里取出何子衿的荷包丢给她。何子衿接过觉着沉甸甸,一瞧,里面正是她的私房。何子衿赔笑,“阿山哥对娘你可真忠心,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

沈氏瞪她,“走吧走吧,看你这奸相就来火。”

何子衿凑近她娘,拼命眨着自己的一双桃花眼,问,“奸么奸么奸么奸么?”

沈氏又气又笑,给她屁股两巴掌,何子衿赶紧揣着私房跑了。晚上沈氏将事情同何恭说了,何恭道,“忻族兄想的也忒多了。”

沈氏道,“谁说不是,你我都知道忻族兄的为人,就是杜氏的事儿,也怪不到他做公公的头上。唉,我虽恼火,如今杜氏埋都埋了,一死百事消,这事儿便罢了。只是,李大嫂子亲自来说,倘不应,倒叫族兄和大嫂子多心,何况我瞧子衿那模样是极想去的,我便应了。反正还有大半个月呢,大嫂子说都备好了,到时叫子衿带着花儿去就成。我想着,叫三丫头陪着她,再叫阿山跟着,余下族兄定要安排人,咱们若拖家带口的弄许多人,也不便宜。你说呢?”

何恭想了想,终是不放心,“三丫头也是个孩子呢。”

“我倒是想跟子衿一道去,她说那会儿正赶着重阳,怕家里离不得我。母亲年纪也大了,节下事多,这也有理。”沈氏笑,“我想,这倒也无妨,大嫂子主动来提及此事,定是样样安排妥当的。三丫头虽不大,人却机伶。阿山打理铺子这些年,大不了,再叫他媳妇一道同去,他媳妇也是个老成的。咱们子衿也不是那等呆货。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州府,这回就当叫她去开开眼界吧。”

何恭点头,“到时多给她几两银子放身上,穷家富路,这也得好几天呢。”

“好。”

既然爹娘都没意见,三姑娘也乐意同子衿一道去州府,她年纪不大,自然想去州府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何老娘听说也没说啥,就是对何子衿的养花技能表示了怀疑,道,“你成么?你那三五盆花儿,在咱们县里糊弄糊弄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倒罢了,别去了卖不出去,丢脸。”

何子衿听这丧气话道,“别人家孩子出门,谁不是说几句好听的,就祖母,您可是我亲祖母,说这泄气话。到时我卖了大价钱,您甭想我分你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