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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220)

何恭笑,“今年我带子衿过去,不然,她年岁还小,我着实不放心。”

陈大郎笑,“表弟说的是,我正说呢,眼瞅着九月节,我也要陪父亲去州府走动。表弟不如一道同行,车马什么的,咱们家里都有,且家里车马也比外头的舒适。咱们州府也有宅院,一应吃住,岂不比外面便宜。”

何恭忙道,“有劳表兄记挂,我已与忻族兄说好了,后儿个跟着忻族兄的商队走,也有个伴儿,一样的。”

陈大郎笑,“去岁是我不知道子衿去州府,不然咱们是姑表至亲,哪里有要侄女去打扰忻老爷的道理?”呷口茶,陈大郎继续道,“后来父亲母亲知道侄女去州府的事,可是对我好一通抱怨,表弟也忒见外了,去岁是忻老爷举荐子衿去的花会,忻老爷穿针引线,麻烦他一遭便罢了。如今我既知晓,哪里还能叫表弟与侄女再麻烦忻老爷?我知你们是同族,只是族亲再好难道还能亲过咱们姑表至亲?我这里都安排好了,表弟倘不肯,就是当我是外人了?”何家单传了好几辈子,真正血缘近的族人十分有限,何忻这里不过因两家交好罢了。论血亲,真不算亲近。

近年来,陈何两家发生了许多事,且事多因陈家而起,陈家父子颇有些弥合之意,故而陈大郎亲自走这一趟邀何家父女同行,何恭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何况陈大郎说的恳切,他们表兄弟自幼一道长大,陈大郎亲自过来相邀,何恭不好拒绝,便应了。

陈大郎亦是喜悦,陈何两家是姑舅至亲,自来没有半点不好儿,只是去岁给那败家婆娘闹腾的方冷下来。如今能和缓一二,再好不过。

何恭少不得亲去何忻那里说了一回,何忻知人甚深,便是不知陈何两家之事,猜也能猜出些的,何忻笑道,“这也无妨,何老爷是你嫡亲姑丈,他老人家毕竟是长辈,你怎好相拒。我州府的宅子里有好酒,介时到了,咱们好生喝一杯。”

何恭笑,“少不得打扰族兄。”

陈家的安排的确周全,完全不需何家费半点儿心,直接东西准备好,带上人就是了。马车亦是宽敞温暖,在九月深秋里,比车行租赁的马车强上百倍,其间富贵豪奢,怕是何忻家也是比不上的。何恭握一握闺女的手,“冷不冷?”坐马车舒服归舒服,只是天冷,坐车里不动弹,是极容易冷的。

何子衿手暖暖的,道,“不冷。”四下打量这车厢内部,比普通马车要宽大一些,严实不说,自外看木料也不是寻常的松柏榆杨一类,车厢内包了锦缎,铺了毛毯,设了矮榻,另有一红漆食盒,打开来一层是零嘴四样,一层是茶具一套,倘不是何家父女婉辞,陈家说不得还要派个丫头在车上服侍。何子衿由衷道,“姑祖母家这车造的可真好。”

“是啊。”何恭把软枕递给闺女一个,“靠着舒服些,得走两天呢。”展开锦被一起盖在膝上。何子衿拉过食盒取出零食,开始跟何恭说自己的计划,到哪儿吃饭,到哪儿游玩儿,到哪儿购物,絮絮叨叨说了大半日。何恭这溺爱孩子的亲爹,只知道“嗯嗯嗯”,完全将临行前老娘的叮咛忘到脑后。

甭看何恭在家不大管事,出门在外,还挺会照顾人,因路途远,夜里赶不得路,便要投宿,如陈家这样的大财主,自不必去住客栈,别院早预备了妥当。何恭还要看看他闺女屋里被褥是否暖和,有没有备好夜里喝的茶水,何子衿大为讶意,“爹,你还挺细心的呀。”在家里,可都是她娘这样关心她爹来着。

果不其然,何恭老爹微笑,“跟你娘学的。”血亲之间,似乎就有这种天然的感情,何恭天生一幅不操心的性子,这辈子除了念书,就是在娶媳妇时操了一点儿心。但是出门在外,哪怕知道闺女向来不必人操心的,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操心,不是在家里,便会不由自主的担心她小小人儿她吃不好睡不好。

看了回闺女的寝居,何恭道,“我就在隔壁。”叫闺女安心,自己方去睡了。

别院休息一夜,第二日晨起赶路,堪堪中午时便到了州府,只是车队被阻正源街,何子衿推开车窗,向外看去,情不自禁的张圆了漂亮的嘴巴,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了一个声音,“天!”

何子衿见过天使排场,见过总督仪仗,在这个古老的年代,她自认为已是很有见识的人,但,如今远处这一行浩荡仪仗,方令人明白当初刘邦为何会对着秦始皇的出巡的场面感叹一声“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种气派威严,倘非亲见,绝不会明白的震憾。

何恭也向外看去,不解道,“难不成是御驾亲临?”

何子衿也以为是皇帝出巡,黄伞黄旗仪阵侍卫车马,浩浩荡荡的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待这队皇家仪仗走远,陈家一行回到别院已是午后。陈姑丈面上已有些倦色,精神却好,他商贾出身,规矩上并不严谨,何况何子衿年岁且小,又是他心内认定的孙媳妇,便一同去了正厅,笑呵呵道,“今天咱们也算开了眼界。”

何恭问,“姑丈,可是陛下驾临咱们府城?”

陈姑丈到底消息灵通,笑道,“不是,是蜀王就藩。”

第161章 福星

第二日,何子衿便让沈山去芙蓉坊李家递了帖子。其实帖子啥的还是来前何子衿跟她爹两人在家新制的,在碧水县小地方不大讲究这个,州府则不同,处处透着大地方的规矩。不先递帖子便直接上门,会让人觉着有失礼数。

父女两个本就是小地方来的土鳖,于礼数上更加重视,以免被人小瞧了去。

待李家给了回音,父女俩商量后,次日去李家拜访。

李五爷招待何恭去了书房,江氏挽着何子衿的手,笑看何子衿道,“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又长高了。”问,“我算着你也该到了,什么时候到的?”

何子衿笑,“前儿中午到的,因风尘未扫,不好过来打扰。”

江氏引何子衿去了自己院里,笑命丫环道,“跟李先生说,今天有客到,暂停一日功课吧,请姑娘们过来见见客人。”

进屋落坐,何子衿先送上礼单,道,“重阳佳节,这是来前我娘预备的,一些山货,并不贵重,是我们的心意。”

江氏令身边的丫环接了,笑道,“你母亲实在太客气了。说来我小时候也常去山里,春天去摘野菜,天气再暖一些就有野果了,到了秋冬,起大早去拾野栗子山柿子。”

何子衿接着道,“雨后还有蘑菇木耳,河里摸些螺狮也能做道菜了。”

江氏眼中露出一丝回味,笑,“是啊,以前觉着辛苦的了不得,现下想想,也别有趣味。”

丫环捧来果子点心,还有一盏热腾腾的奶子,江氏笑道,“你年纪还小,这天儿也冷,别喝茶了,喝牛乳吧。”

何子衿笑,“还劳您特意预备。”

“倒不是特意预备,听说喝牛乳,孩子会长的白晳,我这把年岁再想白是难了,就常给她们姐妹喝一些。”江氏是个俊秀人,只是肤色带着微微的蜜色,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太太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何子衿喝一口牛奶,没什么腥膻味儿,倒带着淡淡的桂香,味道颇是不错。她道,“斗菊会上,各种菊花,争奇斗艳,说得上哪个好看哪个就不好看了。花同此理,人亦同此理。”

尽管知何子衿有意恭维,江氏仍是不禁微笑,她自不会觉着比世人差,不然当初也不敢二嫁。江氏笑,“我听阿植说,你今年的花也养的很好。”阿植是江氏曾派去碧水县看花儿的花匠,很是有些见地。

何子衿看向江氏,一口一口的喝着牛乳,江氏继续道,“只是,我听说今年也有几家养出了绿菊。”

何子衿不急不徐的问,“您见过他们的花了吗?”

江氏道,“那倒没有,都藏的紧。”

“菊花很容易扦插成活,去岁卖出去四盆,我送出四盆,如今别家也有绿菊,很正常。”何子衿道,“我早就想到此处。”

何子衿年纪还小,嘴巴很甜,会恭维人,是个滑头,不过,谈及正事却有一种稳重的气质,她此话一出,江氏心放下一半,笑,“你心里有谱,我就放心了。”

何子衿放下手里瓷盏,笑,“您尽管安心,一盆绿菊与一盆墨菊想要分出高下,这很难,毕竟各花入各眼。但如若是两盆绿菊摆在一处,则容易的多,是不是?”

江氏道,“幸而当初托忻大哥代芙蓉坊引荐你我相识。”

何子衿道,“能结识您,方令我眼界开阔。”

两人正说着话,两个女孩儿结伴而来,一个年岁长些个头与何子衿相仿,另一个则小些,五六岁的模样,眉间与江氏有些仿佛。江氏招呼两个女孩子到跟前,亲为介绍,笑道,“这就是我与你们提过何家……我们大姐儿也是十二岁,你们同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