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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306)

何子衿道,“我倒没啥,你要觉着合适,就去呗。”

陈姑丈是个心眼儿极多的人,心眼儿多并不是坏事,出门做生意,挣下这番家业,没心眼儿谁信啊。但心眼儿多的人哪,疑心就重,尤其何子衿说“你要觉着合适”这话,陈姑丈忙问,“莫不是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倒不是他过于谨慎,只是何子衿这儿的关系容易走,毕竟两家是亲戚,他厚着脸皮说出来,何子衿还是一小女孩儿,断然拒绝。但朝云道长的身份,陈姑丈虽不知晓,不过能叫蜀王府送以重礼的,这就不是寻常人。倘贸然去了,给道长留下坏印象,这就得不偿失了。故此,陈姑丈但凡听出话音不对,必然要问个缘故的。

何子衿一幅实诚相,“我就是觉着,你去了也见不到我师傅啊。”

“这是为啥?”

“他不喜见外人。”

“你能不能替姑祖父引荐一二,你想啊,姑祖父这把年岁,去一趟山上不容易,要见不着真神,真不好说烧了香。”

何子衿道,“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要不是看蜀王府给我师傅送礼,你会去烧香?别跟我说这个,烦死了。”

何子衿白眼一嗔,陈姑丈看她小女孩儿生得好模样,又这么一恼一嗔的,老头儿也不生气,眯眼一笑,道,“要不说子衿你是姑祖父我的知音哪,咱俩呀,一个山一个水,啊,对了,就是那个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啥的。”陈姑丈一拍大腿终于想到这典故,呵呵笑道,“说来姑祖父我小时候就顾着做生意,也没念几本书,不如你们小孩子家有学问。可话说回来,子衿哪,咱们是啥关系,我老头子一辈子风雨也见识过一些,我也不是那没分寸的,并不是要求道长什么,就是觉着,有这样的高人神仙在咱们这小破地方隐居呢,身为本地土绅之首,咱不应该多照应些,以免失了礼数么。”

陈姑丈这把年纪,这般恳求的与她说话,何子衿向来心软,道,“姑祖父闻一知十的人,你想一想,在咱们碧水县,姑祖父比胡家如何?”

陈姑丈道,“我不过一乡绅,如何敢与胡山长相比?”不客气的说,胡家是碧水县第一名门,在碧水县千八百年了,一直是官宦之家。陈家么,不过陈姑丈这代暴发而已,自比不得胡家的。

何子衿问,“那您老见过胡山上去烧香拜佛的么?”

陈姑丈小抽一口凉气,顿时警醒了,胡山长倒是常去书院,书院离朝云观挺近的,但听何子衿说,胡山长还真没去过朝云观,陈姑丈为求可靠,还是问一句,“胡山长真没去过朝云观?”

“你可千万甭信我,我骗你呢。”何子衿再翻一白眼。

陈姑丈呵呵笑,“放心放心,我哪儿能不信咱们子衿丫头涅。”

何子衿给他麻了个好歹。

陈姑丈又跟何子衿打听,“那你说,胡山长是不知道,还是有啥别个原因呢?”

“我哪里知道。不过要我说,一条路不知如何走时,随大溜就对了。”

“胡家算是大溜?”陈姑丈挠挠下巴,“要不我去州府打听一二。”

这话一听就是说给何子衿听的,何子衿笑笑,“可不是,您可得着紧些。”

陈姑丈怕何子衿误会,毕竟他不愿失了朝云道长这条路子,虽不知朝云道长底细,也知这不是凡人,陈姑丈道,“我是说,州府消息毕竟好打听一些。”不然,县里这一群土鳖,能打听出个啥啊?

“等姑祖父打听出来,再跟你说。”

何子衿冷笑,“您可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爱怎么打听怎么打听,打听出什么鸡零狗碎的也不必跟我说。切~以后别来找我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上回在州府瞒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这回又来试探我!走走走!镯子还你!”

一翻脸,把何姑丈撵跑了!

第225章 坑

陈姑妈回家后犹在絮叨,“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跟子衿打听占卜的事儿么,怎么就吵起来了?子衿那丫头也是,平日里挺懂事,会说会笑的,怎地说恼就恼,狗脸。”

陈姑丈笑嘻嘻地,“倒也不怪那孩子,我说了几句玩笑,她就当真啦。”

陈姑妈抱怨老贼,“你什么年岁了,还这般没个正经,她一个孩子,什么都当真的。”

“无妨无妨。”陈姑丈笑,“子衿这丫头,挺好的。”又与陈姑妈道,“我这一把年纪,还会与她个丫头计较啊?子衿这丫头别说,还真有点儿小脾气。”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被撵出来多荣幸似的。

陈姑妈心说,就这贱皮贱脸的德行,还真是欠骂啊!

何老娘也在说何子衿,“怎么突然就翻脸啦,你姑祖父不是找你来问命的吗?”

“问什么命啊,拐弯抹角的跟我打听朝云师傅的事儿,烦死他了。”

何老娘道,“那也不至于翻脸哪?”当大仙儿当的,脾气都大了三分哪。

“看他那样儿,一肚子的不实诚,还拐弯抹角的试探我,我能叫他给试探着?”何子衿臭着脸,“我一见这种人就来火!”

何老娘心说,我看你也是这种人哩。

何老娘挥挥手,“一点子小事儿,行啦,以后别这样,那东西好歹是长辈,你这样传出去不好,对名声不好。”

何恭表示:那东西什么的,似乎不大尊敬什么的……但是联想到姑丈的为人,何恭嘴巴动了动,决定装没听见。就见他闺女气哄哄的问,“中午吃什么啊?”她给气饿了。

“唉哟,我还叫周婆子多弄几个菜,你姑祖母他们又没在家里吃,阿余去跟周婆子说一声,中午上一个荤菜便罢了,剩下的待晚上阿冽回来,咱们再一道吃。”何老娘急忙吩咐午饭。何子衿颇是不满,“你二孙子就只配吃一个荤菜啊?看等俊哥儿大了我跟他说,他可是有个偏心的不得了的祖母啊!”

何老娘笑骂,“尽说浑话,我不是说晚上人齐全么。行啦,上两个荤菜好啦,把那红焖羊肉端上来堵这刁丫头的嘴,我家俊哥儿最喜欢吃炖的烂烂的羊肉啦。”

何子衿这才不说什么,让四喜去叫阿念过来吃饭。

阿念为了专心念书,都是念书在自己宅子,吃饭再过来,他那家里去的人少,清静。两个小厮都用不到,便留三喜在身边儿服侍茶水,打发四喜过来,帮着干点活儿啥的。

四喜年方十一,较阿念小一岁,身量上也较阿念矮半个头,人生得亦不大英俊,天生一幅憨相,不过,何子衿却是知道这小子是外憨内明,因为何子衿听到过四喜跟阿念报告她家的事,简直小间谍有的一拼。

四喜跑去叫自家大爷吃饭,人是非常有眼力的,先在书房外侯着,见阿念手里的笔一停,他方上前回禀,“大姑娘吩咐小的请大爷过去吃午饭。”

阿念起身,三喜端进兑好的温水,阿念洗着手,三喜过去收拾案上笔墨,笔在笔洗里清洗干净,墨匣也要盖好,另一面四喜就开始说了,“今儿陈家姑老太太、姑老太爷过来说话儿,姑老太爷找咱家大姑娘问占卜的事儿,好好儿的,不知怎地惹得咱家大姑娘不喜欢,姑老太爷臊一鼻子灰走了,午饭也没留下来吃。大姑娘也气坏了,说姑老太爷为人不地道。”

阿念点点头,洗过手,掸一掸下摆就带着三喜四喜过去用饭了。

阿念打听了一回陈姑丈陈姑妈过来的事,郑重的建议何恭道,“姑丈以后不如去我那边儿念书,一则清净,咱们这家里成天人来人往,姑丈是个热心人,谁来了都想出来说几句话,以免怠慢亲戚客人。我那边儿去的人少,这样但凡小事,姑姑和祖母他们就能办了,不用打断姑丈念书;再者,若有大事,就是差人去叫姑丈也就是三两步的事儿。二则我有些不大明白的,也便宜请教姑丈。”明年又是秋闱之年。

饶是沈氏一直对阿念心存疑虑,听这话也觉着贴心,当下便笑了,“阿念这话很是,不说天天有人来,就是俊哥儿跑来跑去的也没个清静时候。”

何老娘亦道,“这也好。”

阿念毕竟一片好心,且也不是外人,何恭已是看阿念很顺眼,若不是妻子总有些犹豫,这会儿就已经把闺女的亲事定下来了。既然阿念都说了,且何恭的确还有科举之意,他倒不是想着高官厚禄啥的,只是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的,除了念书别无长物,他也想念个举人出来,儿女亲事,自家门第,都能再进一步。

何恭便也应了,“成。”

如今天短,用过午饭,阿念就先过去收拾书房,何恭去收拾带过去的书本文章笔墨纸砚之类,何老娘与沈氏带着俊哥儿说话,何老娘道,“阿念这孩子,想事儿还真是周全。我还没想到的事,他就想到了。”不论自家丫头占卜赚钱,或者大姑姐家的运道,哪一样也不及儿子的功名前程要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