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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34)

何子衿嘴快道,“我爹说了,今年不考举人。”

“为啥不考?”何老娘眉毛都竖起来了,做举人老娘要穿的衣裳她都准备好啦。

何子衿道,“我爹说,许先生让他读两年书再去考。”

何老娘眉毛一挑,习惯性的将嘴一撇,“那许先生,左右也不过就是个举人罢了,他就能看举人文章了?”

“祖母,你小声些,叫人听到传出去,别人不说你不懂眼,得说爹爹不尊师了。”听何老娘口出狂言,何子衿似模似样的吓唬她。

事关儿子,何老娘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土道上就她家一辆车,遂放下心来,道,“外头哪里有人。”

“你看不见,不见得就没。”何子衿翘着嘴巴道,“你哪回见了许先生不是客客气气问人家好,托人家多照顾我爹。这会儿我爹刚中秀才,你就说人家看不了我爹的文章 了?祖母哪,你可真行!”何子衿竖起大拇指表示对何老娘两面派势利眼的佩服,挨何老娘一记拍,“闭嘴闭嘴!个丫头片子,话忒多!”给何子衿说破,难得何老娘脸上觉着有些过不去。

何子衿嘿嘿一笑,从小荷包里抓出两颗炒花生来,给何老娘一颗。何老娘今日在沈家听得无数奉承,虽然给何子衿噎了一下,心情还是不错滴,便接了何子衿的花生,剥开往嘴里放了一粒花生豆,就听何子衿笑嘻嘻地说,“话忒多,堵嘴堵嘴!”

何老娘险没叫何子衿噎死,沈氏训闺女,“你再这般没大没小,可要挨揍了!”

何子衿道,“昨天祖母还说,咱家是秀才门第,不能打小孩儿的。”

何老娘艰难的咽下花生豆,感叹,“都说七八岁狗都嫌,你这离七八岁还远着呢,就这样讨人嫌了,以后可怎么办哟。”

何子衿两只小肉手一摊,说相声,“凉拌哟。”

何老娘硬给她逗乐。

何恭在外赶车,笑的险将车赶沟里去。

何老娘给何子衿噎的倒是从儿子中秀才的热度中冷静了些,回家换过家常衣裳就叫儿子媳妇去歇着了,待得晚上,何老娘方问儿子举人试的事儿。

何老娘道,“既已中了秀才,今年又正赶上秋闱,试一试能怎地?咱家离州府近,也不过二三日的脚程,坐车更快些。去考一回,说不得撞个大运呢。”

何恭笑,“要按娘你说的,撞大运都能中举,那就遍地举人了。”

“还是去吧。去试试,哪怕不中,也长些秋闱经验,起码进过一次考场,下回去也熟门熟路呢。”何老娘坚持,“再说,多认识几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何恭新中了秀才,名次虽只是中等,也未必没有进取之心,听老娘这般说,何恭笑,“成。我听娘的。”

何老娘眉开眼笑,“这就是了,过两日我跟你媳妇去庙里烧香,顺便给你烧一烧,也旺一旺。”

何恭笑,“儿子倒成顺带的了。”

何老娘拍拍儿子宽阔的肩,“反正你是先走个过场,就顺带一回吧。”她老人家抠门儿,爱听好话,虚荣,势利眼……总之,缺点多了去,不过,做为一个母亲,何老娘是个十分细心的人。她琢磨了半日,许先生那话她虽不大喜欢,冷静下来想想,说不得也有那么一二分的道理。真大张旗鼓的折腾儿子秋闱的事儿,到时中了自是皆大欢喜,倘若不中呢?何老娘倒没啥,她是怕儿子在外头受些小人言语。

何恭将秋闱的事与妻子说了,沈氏问,“那相公今年就要秋闱么?”

何恭笑,“娘非得叫我试试,我也想去瞧瞧秋举的气派。管他中不中,就当开开眼界。”

“这也好,咱们离州府不算远。”沈氏没啥意见,丈夫能一举得中自然好,就是中不了,他们夫妻恩爱,日子也能过得好。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何忻家送来帖子,沈氏笑问,“可是有什么喜事?”还单单送帖子来。

那仆妇道,“是我们老爷纳二房之喜,后儿个就是正日子,请五爷五奶奶过去吃酒。”

沈氏脸上的笑当即僵了一下,打开帖子瞧了瞧,不动声色道,“恭喜你们老爷了。不知是哪家的闺秀有这样的福气?”

仆妇回道,“姨奶奶是外头来的,到底如何,奴婢也不大清楚。”

沈氏笑与丈夫道,“我后儿个要去贤姑妈那里抄经给母亲祈福,怕是不巧。相公呢?”

何恭对仆妇道,“你跟忻大哥说一声,我必到的,只是内子因故怕不能前往。”便打发那仆妇去了。

沈氏皱眉,“忻族兄怎么竟是这样的人!”她与李氏交好,自然看何忻纳妾不顺眼。

何恭倒没觉着如何,道,“前忻大嫂子在时,忻大哥屋里就好几个,后来都打发了。这会儿再纳一个,也没啥。”

“他是觉着没啥。”沈氏轻哼一声,与丈夫道,“诶,这有钱人的脑袋也不知怎么想的,难不成有了几个钱就必要三妻四妾方能显出本领来?夫妻两个消消停停的过日子不好?要我说,有本事也不在这上头显摆,不说别人,上回姑妈伤心成什么样,咱们都是眼见的。我是有闺女的人,以后给咱子衿寻婆家,贫富暂且不论,单这等朝三暮四的人就不行。”

“别人家的事,说说就罢了。”何恭笑对妻子道,“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沈氏明眸一嗔,“你要是那样的人,当初也不能嫁你。”

小夫妻说起话来,沈氏道,“反正我是不去吃纳妾酒的,明儿我去瞧瞧嫂子去。这些天忙忙叨叨的,好些天不去了,她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也好。”

沈氏打发人去问李氏可有空闲,李氏回话让沈氏带了何子衿去玩儿。

第二日用过早饭,沈氏同何老娘说了一声,何老娘亦知何忻要纳小的事,皱眉道,“都是有几个钱就不知姓谁名谁的,这么一把年纪了,娶个续弦就罢了,敲锣打鼓的纳小,成什么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不安分的狐狸精!”

何老娘的反应有些在何子衿的意料外,又在情理之中,何老娘也是非常厌恶人纳妾的,还对沈氏道,“去了好生劝劝你大嫂子,她虽是续弦,也是正儿八经娶进门的,族谱上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有狐狸精进门,也不用怕,她仍是大房!”因为何忻纳小,何老娘以往对李氏的不喜倒转为了同情。

沈氏正色应了,便着何子衿去找李氏说话。

沈氏原还有些担心李氏,及至见李氏一袭浅藕色罗裙,头上松松的挽了个随云髻并一枝点翠金钗,气色不错,沈氏方放下心来。她是个细心人,并不先提何忻纳小之事,反是问李氏过得可好,接着说起何子衿的趣事来。

李氏极喜欢何子衿,将人揽在怀里,拿提前备下的点心给她吃,李氏自然察觉沈氏的小心,心中颇多感念,笑道,“还有件喜事要跟你说,我有身子了。”

沈氏先是一惊,继而大乐,笑道,“这可是天大好事!我竟不知道,也没听人说起过,几个月了?”

李氏垂眸望向并不明显的小腹,笑,“已四月了。先时有些怀疑,我没觉着不适,便没惊动旁人。”

李氏有喜,这可是一辈子的依靠,有个孩子,比何忻这种男人要可靠一千倍!也难怪李氏不为何忻纳妾之事所扰了,沈氏道,“刚我没好说,就是怕你吃心,忻大哥好端端的,怎么要纳小呢?”当初何忻娶了李氏做续弦,将屋里人都打发了个一干二净,就因这个,何老娘一直觉着李氏太有手段,且年纪轻轻的,模样生的也标致,遂不喜李氏。当然,她喜不喜欢人家,对李氏半点影响也没有。

李氏与沈氏交好,这话,也只有沈氏能问了。李氏闻言,唇角一勾,勾勒出一抹不屑,“我这不是有了么。那院儿里怕是心里不安,上赶着给老爷弄女人。男人还不都是这样,纳就纳吧,就是纳他十个八个的,于我又有什么相干。”

沈氏实未想到这女人是这般来历,不禁大是皱眉,李氏不过是初有身孕,怎么倒叫继子这般忌惮?再者,李氏哪怕年轻些,也是何忻三媒正聘娶进门的,哪里有儿子上赶着给老子送女人的理,这家子也忒不讲究了。沈氏劝道,“你这有了身子,凡事便往宽处想,有孩子,还怕什么。就是忻族兄那里,我说句公道话,有人成心拿女人来勾引他,有几个男人把持的住?你跟忻族兄过了这几年,情分总是有的。若无情分,成不了姻缘。就是你有了身子,忻族兄难道不高兴?日子全在自己过,你这里若自暴自弃,过得一塌糊涂,才是正对别人的心。”

李氏淡淡一笑,怅然,“论年纪我还长你两岁,倒叫你来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