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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429)

“原是要杀的,可朝廷杀人也有规矩,都是秋冬行刑。”何恭接了妻子递上的桂圆茶,喝一口解释道,“后来赶上先帝大行,新皇登基,按理说,新皇登基是要大赦天下的,许多杀人的罪过,因大赦可能会改为流放。原以为宁家必也在大赦之列,不想他家竟是不赦之罪。”

虽与宁家不大熟,但先时毕竟也是认识的,纵宁家有些个不大地道的地方,可想到这么一大家子转眼便要赴黄泉,沈氏颇是唏嘘,“这做官儿,好啊赖了的,都不打紧。可是千万莫犯下这样满门罪过。想当初,我跟母亲头一回去宁家,宁老太太屋里那满屋的富贵……哎,不想他家竟落得这个结果。”

何老娘也深以为然,叮嘱翁婿二人,“不求你们做大官,就是一辈子做翰林也好,就是可千万别干犯王法的事儿啊。咱家现下的日子也是以往想都不能的了。”

二人皆应了。

沈氏也笑,“咱家就过这样的小日子就好。”虽然宁家那样的大户叫人羡慕,当年富贵也是真富贵,第一次随婆婆去宁家,说句不中听的,彼时,何老娘沈氏婆媳穿的最好的衣裳,都不及宁家的二等仆妇。可看一看宁家今日,满门杀头,也当真是令人感叹。

何子衿私下问阿念,“不是说宁家有什么要紧的亲戚是什么伯吗?”

阿念对要家的事显然十分清楚,道,“晋宁伯啊。”

“对对对,就是这人。先时听舅舅说,这人为宁家的官司很出了些力气,今有这大赦的机会,这位伯爵没给宁家走走关系。”

“啥关系也没用,他家长房老爷得罪的是皇后娘娘。”不然,依晋宁伯,哪怕在朝中不甚得意,可毕竟是大赦之机,倘上面无可无不可的,肯定能把宁家捞出来的。这样的机会,宁家都未得赦,可见绝对是上头的意思。

何子衿也知道宁家大老爷当初是跟今皇后娘娘前太子妃的做对的,显然皇后娘娘记着这事儿呢,大赦天下都不赦宁家,可见宁大老爷多招皇后娘娘的恨。何子衿便不多说了,道,“这事儿也与咱家无干。”

阿念面上有些犹豫,何子衿道,“怎么了?”

阿念道,“没事。”还不肯说来着。

何子衿跟阿念自小认识,他有事没事,何子衿一眼就能看出来,拉着他的手道,“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一看就有事儿。”

阿念叹口气,“老鬼与我说,那人也在行刑之内。”

“谁?”何子衿一时没明白阿念的意思。

阿念一脸晦气,深觉老鬼事多,道,“生父。”

何子衿道,“那,那,他,他姓宁吗?”听她娘说姓徐啊。

阿念道,“不是,姓徐。老鬼说,宁家倒了,他这做女婿的也受了连累,这次会一道处斩。”

何子衿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道,“那咱们怎么着啊?要不,到时去帮着烧些纸钱?”阿念跟那姓徐的关系,可不能叫别人知道啊!不然,阿念这一辈子就算完了!不当官儿还是小事,有这样一个罪臣的生父,不说阿念,就是以后他们孩子也要受此连累,三代不能科举,便是在乡间,也抬不起头来。就是出门想开个路引,因你家出过罪臣,人官府都不能给你开!

是的,这年头儿,一家子要出个罪人,就是这样受歧视。

阿念道,“老鬼想要去看看他。”

何子衿先道,“万不能让人知道此事,这也不是咱们没情分,你想想他干的那事儿,没养过你一日,今天我也不能让他连累到你的。”

阿念也不是圣父,道,“放心吧,他又与我无恩,要不是老鬼,我真不稀罕打听这事儿。只是老鬼说,他就这么两个心愿。我觉着,老鬼一直在我这里不能离开,兴许就是心愿未了呢。”虽然他亲爹要死,对于这种见都未见过的亲爹,阿念的感觉还不如个路人甲呢,起码路人甲不会这么遭人恨。那个,他,他主要是为他跟子衿姐姐的事着急啦,这,眼瞅着明年六月就能出国孝了。有老鬼这个讨嫌的家伙在,他,他跟子衿姐姐现下还睡两个被窝呢。阿念都快急死了。

何子衿听事很抓得住重点,立刻问道,“两个心愿?这么说还有一个?”

阿念点点头,“老鬼还想见见生母。”

听到阿念对其父母的称呼,生父生母什么的,真心是叫人无语。何子衿道,“生父这事儿倒还好说,他是当官儿的,舅舅起码就知道他的下落。生母可就难了,老鬼这么说,他知道生母在哪儿不?”

阿念摇头。

何子衿:估计老鬼是要在阿念这里赖一辈子了。

阿念打叠起精神,道,“解决一个是一个。”打算先去见生父。

何子衿问,“要不要准备些东西。”

“不用,断头饭都是大鱼大肉,还管饱。”

何子衿:……

阿念咬牙道,“这就是抛妻弃子的下场!”

阿念去见生父,啥也没带,他贿赂了刑部死牢的狱头,那狱头原想多讹些银子,可一听阿念是去报仇的,也知这银子不好讹了。要知道,倘是犯人的亲属,恨不能他们对犯人和气些,那是很舍得花钱打点的。如阿念这种是去报仇的,也就给个出入的银子,至于打点他们,那是没有的。因为打点不打点的,他们对犯人都很差。

阿念是落衙后去的,他也没告诉岳父,就说去给子衿姐姐买东西,何恭叮嘱他两句,便自己先回了。阿念回家的时辰也不晚,赶在晚饭时回来的,就是脸上气色不大好。

何老娘还说呢,“怎么脸色不对,是不是有事啊?”

阿念意识到不能把外头的晦气带家里来,忙道,“没事,原是在银楼给子衿姐姐打了对钗,我亲挑的花色,让我今儿去拿,我就去了,钗的花样给弄差了。”

“我当啥事儿呢。”何老娘笑,“你子衿姐姐有的是首饰,她那些个首饰比我跟你岳母加起来的都多,不用给她打首饰了。有银子你就直接给她攒起来,以后置田地,这才是百世基业呢。”

阿念笑,“嗯。”

吃过晚饭,阿念就叫着子衿姐姐回房了。

沈氏私下与丈夫笑道,“阿念还怪知道疼人的。”

何恭很欣慰小两口情分好,颔首,“阿念那孩子,素来细心。”

俩人洗漱好就将丸子打发去歇着了,小夫妻去床上说话。

阿念盘腿坐床上,臭着脸道,“真是把我气死了,子衿姐姐你不知道,根本没见着人!”

何子衿就知道阿念今天不大顺利,不然,不能回来那么个臭脸,问他,“怎么回事?”

“也不知老鬼是不是有了年纪就犯糊涂,说的信誓旦旦,跟宁家关一起的。我打点进去后,一个个看的,根本没有姓徐的。”阿念道。

老鬼弱弱辩驳一句,“上辈子真的是跟宁家一处斩了的。”

“你给我闭嘴。”阿念心下回他一句,转头与子衿姐姐道,“我看了这次宁氏案的处斩名单,没有那人。”

何子衿道,“这么说,那人不在名单之上了。那人还在吗?”

阿念叹道,“这就不知道了。按理他是宁家的女婿,怎么也不能无动于衷的?”想了想,阿念又道,“不过,那人素来薄情,当年欣慕宁家权势,就能干出那事。此次宁家出事,那宁氏女保不保得住也还两说?”满门抄斩是不牵涉出嫁女的。可依着那人的行事,糟糠之妻亦是说弃便弃,他为富贵求娶的宁氏女,今宁家大罪,那人还会留着宁氏女吗?

何子衿道,“宁家犯了事,你说,他的官位还保得住吗?”

“难说,接理纵不直接受牵连,可靠山一倒,那人仕途必也受影响。但,两面三刀的小人总是不缺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阿念感慨,“皇后娘娘这仇报的不彻底啊,怎么就落下了一个呢!”

何子衿:……

阿念臭脸也没用,人家并无牵涉案中,说不得还在哪里活的好好儿的。

何子衿与阿念道,“你问问老鬼,是他记错了,还是现在的事与他当年的不大一样了?”

阿念道,“他记错了吧?事儿还能不一样?”

“那可不一定。”何子衿道,“起码上辈子那个阿念没遇到老鬼吧?”

阿念便心里问了老鬼,老鬼沉默良久方道,“是有许多事不一样了。”

许多事!

看到还不只一件!

阿念气的头晕,怒道,“那你不早说!”

老鬼不说话了,他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