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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499)

何子衿与阿念道,“我单看不上祖母那偏心眼儿孙子的劲儿!”

阿念一乐。

一路上,何家祖孙说说笑笑,罗大儒则近乡情更怯,至于罗大儒与朝云师傅相见时的情形,怎么说呢。那含泪相望的眼睛,那紧紧相握的双手,那欲语还休的意境,竟让何子衿活化出一句宋词来。

词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第331章 北昌行之十九

罗大儒已有心理准备,他早从何老娘那里得到了一系列关于相见之人是少时伙伴的信息,换言之,相较于当初何子衿模模糊糊的那句“是先生心中所想之人”,罗大儒已知道,他将所要见的是少时旧友兼远房亲戚方昭云。我大儒已有心理准备,可朝云道长没有啊,朝云道长是直到罗大儒到他家门口,他才知道老友已至,对于空旷多年,无亲无友多年的朝云道长而言,可想而知是何等震荡。

于是,二人执手相看泪眼了。

朝云道长这样素来神仙一样的冷淡人,竟然眼圈微红了。

罗大儒这惯来一张黑脸,最喜叫人碰壁的,竟也双目湿润了。

两位年过半百老友,就这么,历经数十年,在一个夕阳微薰的午后,重逢了。

罗大儒张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喉中却似被什么哽住,一时说不出话。

朝云道长的模样也不比罗大儒好大少,倒是罗大儒身边的老仆张着嘴嚎了起来,那位老仆一把扑将过来,抱住朝云道长那叫一个嚎啊,一边儿嚎一边说,“方公子,小的总算见到您啦!方公子,这些年您可好啊!小的在北靖关,日日夜夜的都在惦记您啊!自从知道您在这里,小的更是归心似箭啊!”

望着罗大儒与朝云道长一沧桑一神仙的同是错愕满脸的面孔,何子衿认为自己见到了打娘胎里出生以来认识的,最会抢戏的人——黄贞忠黄老伯。

黄贞忠黄老伯真的太会抢戏了,人家俩人正无语相看泪眼呢,他扑过去一通嚎,这不,转眼间,啥啥意境都没啥,就剩一地鸡毛。黄贞忠嚎了一通,嚎的朝云道长硬生生的在自己非富即贵的人生交往里记起了黄贞忠的名字,与罗大儒道,“唉哟,这是阿黄吧,他还跟着你呢。”

罗大儒点头,“是啊,这些年,多亏有他。”

黄贞忠拭拭泪道,“我虽身在我家老爷身边,心却一直在公子身边哩。”

这么自然而肉座的话,逗得朝云道长一笑,道,“阿黄还是老样子啊。”

黄贞忠道,“心还是那个心,就是模样不若以往俊俏啦。倒是公子,数十年未见,您越发超逸啦。”

罗大儒见黄贞忠与朝云道长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上了,简直没自己什么事了,给气的,说黄贞忠,“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他也有很多话想跟昭云说好不好。

黄贞忠见主人有些臭脸,满是无奈道,“好啦好啦,你去说吧,自小就这样,我跟公子多说两句你就不乐意。”

朝云道长与罗大儒明显要私谈,黄贞忠很体贴的给二人留下私密空间,何子衿等人自然也都退了出来,何子衿悄悄问黄贞忠,“黄伯伯,罗大儒同我师傅是啥关系啊?”

黄贞忠无奈的摊摊手,“表兄弟啦,我们老爷的生母是公子的姑妈,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后来公子很是喜欢我,老爷总是因此吃醋啦。”

何子衿两生一世的穿越人士听这话都险没噎死,黄贞忠却是乐呵呵的找着闻法去安置起居啦。

何子衿知道朝云道长见了故人,一时间怕是说不完的私房话,就与阿念先将宝贝们接回去了。宝贝们见着父母很是高兴,张嘴就喊,“祖父祖父——”

何子衿阿念一则以喜一则以悲,喜的是,孩子们这么几天就学会说话啦!悲的是,看来只会叫祖父的!这一看就是朝云道长教的啊!何子衿也挺高兴,笑眯眯的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她抱着阿晔,阿念抱着阿曦,一道回家去啦!

何子衿阿念手脚太快,以至于朝云道长在与罗大儒诉完情后想显摆龙凤胎时,才知道龙凤胎被两人带走了。朝云道长笑,“明日再见吧,生得尤其聪明漂亮。”

罗大儒这把年纪见到亲戚兼旧友,也很是高兴,听朝云道长提及江小县尊家的龙凤胎倒不陌生,道,“路上听何家老太太念叨一路,听说还是你给取的名字。”

“是啊,男孩名晔,女孩名曦,如何?”

罗大儒点头,“挺好。”他又有些想不明白,“你怎么认了个女弟子?”

“约摸是命里的缘法吧。”

听近话,罗大儒不禁撇一撇嘴,“多少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你倒不是老样子,如何苍老这许多?”朝云道长说着,很有些伤感,“说来,你年纪还比我小哩。”

罗大儒道,“真个不识大小,明明我比你大。”

朝云道长摆摆手,做出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来,“罢了,兄长不与你计较。”

罗大儒觉着自己才是不计较的那个,由于见到故人,心情大好,罗大儒就不争大小了,道,“自从那贱人死后,我就痛快的了不得。”

朝云道长道,“倒也罢了。”

“我听说,他一死你就回了帝都,当时我远在北靖关,知道消息时今上也登基了,却没料到你会来北靖关。”

朝云道长沉默半晌方道,“那种权柄渐渐滑落的样子,与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罗大儒挑挑眉,朝云道长既已说开,索性便说开了,“当年离开帝都,我以为怕是再无机会回到帝都了。后来,我一直住在蜀中,几年前,那会儿今上还是藩王的时候,莫如就开始打发人给我送东西。当年,母亲摄政,先帝长大时,就开始偏向胡家与胡贵太妃,时有赏赐看望。我知道母亲是不悦的,料想母亲当年滋味儿,先帝在临终前几年也尝过了。那时,我就知道,终有一日,我将再重回帝都。”

罗大儒问,“莫如就是皇后娘娘的名讳么?”

朝云道长点点头,叹息中有几分怜惜,“她很是不易。”

罗大儒倒没这许多感叹,道,“自来登高位者,谁是容易的?就是先帝那贱人,看他前几年把江山弄的生灵涂炭硝烟四起,那也是不易的。”

朝云道长道,“他最终也没对我下手。”

“大权在握时,你生死都在他掌中。待他至晚年,他既想立今上,自然要考虑到皇后娘娘的立场,他便是不为自己,也得为他身后之人积些德,不说别个,他死了,他那老娘还是要活命的。”罗大儒道,“利弊权衡,他自然不会对你下手。”

不过,想到死对头死之前要这样百般权衡,也够罗大儒痛快的。

说来,一旦开口,罗大儒还真没啥大儒气质。

罗大儒非但没啥大儒气质,他还特八卦的打听,“你怎么没在帝都住呢?皇后娘娘怕也是乐见你在帝都的?谢韬那墙头草,真不知他家里人如何。从母系说,皇后娘娘也只你这么一位嫡亲的舅舅了吧。”

朝云道长道,“我少时就想各处走一走,见到皇后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何况,她有她的路,我趁着还走得动,就来北昌府了。说来也是巧,竟不料你在这里。”又问起罗大儒这些年如何过活的。

罗大儒道,“我就一直在北靖关,初时也颇是不易,后来小黄找了我来,有他在,日子慢慢也好了。之后,项家来了这里,他家不知是何主意,倒是对我有些关照,我先前在军中做些抄写差使,也足以温饱。后来,上了年纪,就办了个私塾,教孩子读书。先时,今上得立储位,大赦天下时,我也得了赦免,如今日子还成。”说着又补了一句,“当然,同你是没法儿比了。”想着先帝那贱人,自来就与他不合,后来将他流放至北靖关这等苦寒之地,想也是没安好心,想他死这儿了,可他罗靖偏就命大,就是不死!非但不死,他还熬到大仇人先帝先死了!

朝云道长道,“我倒宁可与你一般流放。”

“你可别说这大话了,我自来身子骨结实,才撑得下来。你那身子骨儿,还流放着,非交待半道儿上不可。”罗大儒感叹,“也是天缘凑巧,不然,自让你我于此地相遇呢。”

朝云道长笑叹,“是啊,再想不到的。”

两位老友相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朝云道长还让窦太医帮罗大儒诊了诊脉,看罗大儒的身子可有需调理之处。罗大儒这把年纪,身子骨儿自然不可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窦太医诊下来,罗大儒这身子不真没太大问题,只要开几剂汤药调理一二即可。说到自己身子骨儿,罗大儒道,“流放的路上我也一直在修习内息,说来,我功夫虽一般,于身子,却是受益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