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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584)

余幸点头,经纪听了连忙问同知太太可需要可靠实诚的匠人,何子衿笑道,“听我娘说上次给我家收拾东厢的那几个就不错,不知他们会不会拆房平地的。”

经纪笑道,“太太只管放心,这一应事,他们都是熟的。就是这屋子,太太有需要糊裱收拾的,也只管吩咐他们。”

何子衿就顺手定下了匠人。

余幸有身孕,不敢劳累,因中午阳光正好,大家便在廊下吃了回茶。沈氏看着两个丫环,一个清洗茶具,另一个取水煮茶,非但做事俐落,姿势也很是优美。余幸不禁暗暗点头,觉着大姑姐的品味也渐渐上去了,以后闺女有这样的婆婆,也能处得来。

宅子定了契过了户,之后何子衿就忙着修宅子的事了,不必大修,但主家要住的屋子,该刷大白的刷大白,该糊窗子的也要糊窗子,还有拆花厅、扩花园、花草补种之事,何子衿素来精明,买东西派手下管事,做工请正经匠人,一来一去,节约不少。整个宅子小修一番,再加上买宅子的钱,满打满算八百银子。

何子衿还说,“花多了,我原想着,不能超了六百两的。”

余幸回家都同祖母说,“唉哟,我大姑姐可真是精细。”

余太太笑道,“她三儿一女,不精细着怎么成,以后儿子成亲闺女嫁人,哪样不得花钱?儿子还好,只要儿子有本事,多的是好人家愿意许以淑女,女孩儿可不一样,要是嫁妆不丰,就是婆家不嫌,外头人的闲言碎语就不知多少。”

余太太这般说,把余幸给儿女攒产业的心说的更加火热了,心下琢磨着,待生产之后,一定得寻个生钱的路子。

余幸琢磨着生钱的买卖,何子衿的宅子刚刚修好,尚不能入住,余巡抚的致仕折子已上,就等着朝廷批了折子,等着新巡抚过来交接了。不想,却是晴天一霹雳,陛下殡天。

这一下子,各家各府立刻把鲜艳的颜色落了下来,连带着各家眷也都换了素色衣裳,余巡抚立刻传召各属衙门在序官员,城门紧闭,街道戒严。很快就有斥侯去各县传令,国丧期间,各乡县村都禁音乐宴饮,同时,令各县传令各乡里,严加防守,以防匪乱。

余巡抚主持北昌府政务多年,深知北凉之可恶,北凉这地方吧,挺荒僻,是的,让余巡抚来说,就是挺荒僻的。帝都人都说北昌府如何苦寒,北凉较北昌府还要往北,苦寒就得加个更字。这地方,产红参,每年与东穆有极大的红参贸易。

但,北凉国不太平也是由来以久了,上一任老王死后,王太子逃到东穆,现在的王,是王太子的异母幼弟。这个王只是傀儡,真正掌权的是老王的异母弟,而今的英勇亲王。

这位亲王,也算能折腾的,多年前流匪大破北靖关,致北靖关守将项大将军战死,那起子流匪就是北凉勾结西蛮所致。故而,国朝但有大事,余巡抚便令人严守城门,全城戒严,以防有变。

不然,国孝期间出事,谁都讨不了好。

将安危大事安排好,接下来就是守国孝了。

余巡抚又坐着巡抚的车驾在城内巡视一遭,令北昌将军与北昌知府、通判守城墙的守城墙,巡内城的巡内城,尽皆妥当后,余巡抚方回了巡抚府。余巡抚一人坐在书房里,把今上崩逝,太子即位的邸报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方又细细的放回书匣。

余巡抚这里刚放好,就有老妻着人来寻,余巡抚知道老妻在急什么,起身带着书匣去了内宅。余太太先打发了侍女,室内只余老夫妻二人,余太太低声道,“太子殿下可登基了?”

“自然。”只要老皇过逝,朝廷一日不能无主,太子又是法定继承人,立刻就会陵前登基。

余太太继续问,“皇后娘娘可尊了太后?”

余巡抚点头,余太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问丈夫,“太子生母凌娘娘呢?”这位生怕太子登基把生母也尊成太后。

余巡抚把邸报递给老妻,“上头没提。”

余太太接了邸报,取过个水晶眼镜架在鼻梁上,细细看过,果然上面只提了太子登基,尊嫡母谢皇后为皇太后,太子妃苏氏为皇后的话,并无一字提及太子生母凌氏。余太太望向丈夫,“依你看,如何?”

谢皇后没有亲生的儿子,太子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但,太子毕竟有其生母尚在,虽说以往太子与生母感情平平,就不知以后如何了。余巡抚宽慰老妻,“莫要急。没提凌娘娘就是好事。”倘太子一登基,立刻把生母提为太后,那可真就是要命的事了。

余太太一叹,“皇后娘娘委实坎坷。”怎么就没嫡子呢,要是皇后有嫡子,那皇位真是顺理成章。

偏生没有!

老两口俩很为远在帝都刚升级为太后的谢皇后担了一回心,之后,余巡抚方想起一事,唉哟,他怎么忘了着人接方先生来府城,不然,这么个不太平的时候,倘方先生有个好歹,他这条老命都不够赔的!余巡抚晚饭都没吃就出去宣北昌将军过来吩咐一二,饶余巡抚再急,天色已晚,想去接方先生,也得明日了。

一下子死了皇帝,何子衿等人在家换了衣裳后也说这事儿呢,余幸尤其担心,叹了又叹,“娘娘与陛下鹣鲽情深,今陛下一去,不知娘娘如何伤心呢。”

原本何家跟皇帝又不熟,皇帝死不死的,何家真没啥感觉,偏生余幸是个远房外戚,余幸这总是叹气担心皇后娘娘,闹得家里人也不大好意思说笑了,于是,面儿上都装出一幅哀容来。何子衿宽慰余幸,“人生在世,都有去的那一日。娘娘自有大福,妹妹这刚略好了些,倘因此伤神,倒叫娘娘知道了惦记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余幸成亲也没见皇后娘娘添妆啥的,何子衿觉着,弟妹在家总是提及与皇后娘娘啥啥啥的,可能会有一些吹牛的成分在。

“可不是么,你这双身子,必得保重自己才好。”沈氏也跟着劝儿媳妇,她倒不晓得儿媳妇与皇后娘娘这般相熟。不过,儿媳妇本就出身名门,有见识是一定的。这么想着,沈氏越发对儿媳妇满意起来。于是,越发宽慰起儿媳妇。

余幸的心事,此刻同她祖母是一样一样的,不只是担心皇后娘娘的心情,还尤其担忧皇后娘娘的未来。只是,这话又不能同婆婆们说,于是,越发担忧。她自幼是个娇惯的,心下不安,身子又沉,就推说累了,回房歇着去了。

余幸一去,何老娘道,“先时我还以为阿幸就是随便说说哪,看来,是跟皇后娘娘感情深哪。”不然,不能皇后娘娘死了丈夫,她就担心成这个样子。

沈氏一想,觉着婆婆说的在理,点头道,“这孩子,心思单纯,情分在这里,自然是要牵挂的。”

何子衿道,“我去瞧瞧妹妹吧,总闷在心里也不好。”

沈氏很满意闺女的细心,道,“与阿幸好生说一说,莫要积在心里。”

何子衿便去了,余幸正一个人在屋里盘算呢,见着大姑姐,笑着起身相迎,“大姐姐,我没事。”自从阿念升了同知,余巡抚要致仕,余幸对大姑姐就越发客气了。

何子衿扶了弟妹坐下,叹道,“不瞒你说,我这心里也怪不放心的,这话,又不好同娘和祖母说,她们都上了年岁,就怕说了吓着她们。”

余幸道,“姐姐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就是。”

“这话,也只有同你说了。”何子衿接了阿田递上的茶,给余幸递了个眼色,余幸便打发丫环下去了,何子衿呷口茶方道,“按理,我不当说这话,可心里委实放心不下。朝云师傅,弟妹也知道吧?”

余幸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她很想拉一拉方先生的关系,只是没能拉上。余幸道,“听相公说过。”

“我这师傅,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这一位亲人了。”何子衿道,“我以前在帝都,也有幸见过皇后娘娘。今陛下仙逝,师傅倘知晓了,怕也要牵挂的。尤其,听说,娘娘膝下并无嫡子。”

余幸不料大姑姐竟有如此见识,不禁点头,“是啊。”

何子衿道,“我不若妹妹以往能得近娘娘凤颜,只是,为使长辈宽心,想私下同妹妹打听一下,不晓得妹妹可见过这位太子殿下,不,现在是新君了。”

余幸道,“见是见过,不过都是小时候了,也见得不多,皇子皇孙六岁就要开始念书,小时候偶尔见过几回,并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听说新君自幼极孝顺的。”

这话简直白说,不孝顺,皇后也不能一力扶他做太子。何子衿接着问,“不知新君生母可仍在世?”

余幸忧色更浓,道,“不瞒姐姐,我也担心这个呢。新君生母姓凌,先帝登基时被封昭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