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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597)

田参政眉心一动,“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么。先时我都不大敢确认,想着听江同知虽是探花出身,但听说他自小无父无母,寄居何家长在的。何学政不过蜀中寒门出身,又没什么背景。后来,江同知中了探花,娶了何家长女,就是这位江太太。江太太倒是极会做生意的人,现在城里最有名的红参白玉膏,就是这位江太太的生意。可她就是再有钱,也买不到贡品。以往我不确认,今儿趁着吃酒时我就问一问她,她只说是长辈所赐。”田太太就更不解了,何家这样的寒门,倘能有这样随随便便拿出贡品衣料的亲戚,也就不称他们是寒门了。田太太毕竟随丈夫在北昌府时间久了,道,“先时巡抚大人与何学政家结亲,我就觉着稀奇。何学政家的长子,便是再出挑,听说巡抚大人家的大孙女在帝都时都能到太后娘娘面前奉承的,巡抚大人的长子在帝都都是三品侍郎了,如何把个闺女嫁到何家去。你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

田参政悄与妻子道,“此事,你暂莫要与他人说。”

“我晓得。”田太太想到一事,又是一笑,道,“可笑那柳太太,还说江太太衣着简朴,真个没见识的,她也就认得那些旧花样的蜀锦罢了,哪里晓得江太太身上那是今年最新上贡的好料子。还自诩什么名门出身,哼!就这点子见识,还称名门!”

田参政摸摸颌下胡须,想着当好生查一查这位江同知才是。

此时,柳太太也在与自家丈夫报怨,“再未见过这样的妇人,未来北昌府之前,总听人说北昌府如何苦寒之地,我看,是咱们误会了北昌府。那田太太,身上珠光宝气不说,便是用来挡风的料子,都是上等蜀锦。我略说一句,她便攀扯到巡抚太太。我等岂能与巡抚太太相比,余太太出身名门,又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辈份,再如何精细些也不为过的。倒是她,只怕别人不晓得她娘家是卖布的呢。”

柳知府听了妻子这一通话,很是道,“不必与这等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柳太太于言语上贬斥了田太太一番,也与丈夫说起江太太子衿姐姐来,柳太太道,“这位江太太,年纪不大,竟弄些异样事,听说在折腾什么女学。平日里看她衣饰不显,不想倒是我没认出来,说江太太的衣裳都是上贡的新料子,便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这位江同知什么来历,老爷可知晓?想他官阶不高,江太太如何有这样的好料子?”连田太太那等暴发都说好,想是真好的。

柳知府不愧帝都柳氏出身,柳氏一等一的豪门,柳知府于帝都的消息也是极通灵的。再者,谋此北昌府外任,柳知府自然也是做过一番调查准备的。柳知府道,“要说别人,我不晓得,这位江同知与江太太,我还真知道一些。”柳知府呷口茶道,“十二三年前,帝都极有名的绿菊,就是这位江太太种出来的。”

柳太太“哦”了一声,她也是知道这绿菊的名声的,道,“原来如此。对,这位江太太就是蜀人。”

“不止于此,听说,太宗皇帝生前极喜欢这绿菊,江太太娘家何家在蜀地以务农为生,那时她年岁不大,时蜀中总督李终南,因知太宗皇帝最喜此花,便想将这何氏献入宫中侍奉。何家不愿让女进宫,李家百般逼迫,最后,李终南因此丢了总督之位。”

柳太太到底出身衍圣公一族,虽是个爱装的,也有些个有见识,闻此言道,“这倒是奇了,何家不是寒门种田的么,如何能让一地总督丢了官。”

“当时,先帝还未被立太子,今上幼龄代父就藩蜀地。李终南有一女,是晋王侧妃。这里头的事就不只是何家的事了。”具体如何,柳知府其实也不大清楚,他道,“后来何家去帝都春闱,何家是举家去的帝都。太宗皇帝不晓得因何缘故,竟认得了这位何氏,那时何氏还未成亲,听说曾被太宗皇帝宣入宫中。”

柳太太倒抽一口凉气,若这何氏曾侍奉过太宗皇帝,如今有些上贡的料子倒不以为奇了。

柳知府摆摆手,“反正,那会儿的事不少,但到底如何,怕就是族长叔父也不能完全晓得的。这位江太太,不远不近也就罢了。自先太皇胡贵太妃一去,胡家的承恩公爵已削,今天下皆知,太后娘娘是不喜胡氏的。江太太这里,虽看在太宗皇帝的面子上有些个稀罕的衣料子,怕也就是如此了。”柳知府出身大族,知道帝都谢太后是如何收拾太宗皇帝母族胡家的。谢太后对胡家都这个态度,对太宗皇帝也亲近不到哪儿去。太宗皇帝活着时,对这位儿媳的态度一直很微妙,都说倘不是仁宗皇帝对发妻今谢太后前谢皇后情分极深,这位如今的太后娘娘当初做太子妃都难的。

江太太何氏与太宗皇帝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柳知府宁可敬而远之。

于是,在江太太何氏子衿姐姐不知道的地方,就这么平白无端的多了一桩莫须有的桃色事件。

第385章 北昌行之七十三

何子衿完全不知道自己给人在脑子里龌龊了一回,她回家还同阿念说了田太太赏花宴上的热闹呢。何子衿重点不是说田柳二位太太的口舌官司,而是与阿念显摆了回自家的传家宝,与阿念道,“当初就是看着五彩辉煌的,不晓得这般金贵,听田太太说,当时织的时候就不下万金。”

阿念摸一摸,入手温暖,望之莹润,道,“看着就是不凡,不想却是有此来历。”

“可不是么。”

夫妻俩晚上对灯欣赏了一回传家宝,然后,还偷偷的穿了一回,互相欣赏了一番,便又仔细放回了箱中,留待传给后人。阿念还发愁呢,与子衿姐姐道,“阿晔他们兄弟三个,衣裳只有两件,到时可传给哪个?”

“那就给阿曦呗。”何子衿很好解决。

阿念道,“我觉着再过个三四年,姐姐没准儿再生一对双生女呢。”

何子衿道,“那到时就让孩子们抓阄,谁抓到就是谁的。”

阿念道,“以后咱们百年后随葬也行啊。”他觉着,这衣裳也就他跟子衿姐姐穿着最好看。他家宝贝们当然生得也不错,但是,阿念觉着,孩子们比起他跟子衿姐姐来还是差一些的。好吧,别个父母看孩子都是比自己好,就阿念这自恋的,看谁都没他与子衿姐姐好。

子衿姐姐一听阿念竟要拿这么金贵的东西随葬,立刻道,“这怎么成?我早想好了,死的时候,什么值钱的都不放,就把咱俩埋了就成。你看那自古至今厚葬秘殓的,多招盗墓贼的眼,以后给人挖出来,何其倒霉。将来咱俩老了死了,也得告诉子孙,定要薄葬才好。”

阿念对子衿姐姐向来是没啥原则的,棉花耳朵,子衿姐姐这般一说,阿念道,“姐姐说的也有理。”子衿姐姐一提子孙啥的,阿念心里就甜蜜蜜的,委实不晓得在柳知府夫妻眼里,打今日起,自己头上已是换了另一种颜色。

不论田太太柳太太如何相争,何子衿除了一意筹备自己的书院,除些之外就是回娘家或者到余太太那里说话,余巡抚说是要致仕,折子上了两回,朝廷也没批,但,余大人年纪在这儿,显然也干不了多久了。朝廷估计是一直没腾出手来,或者是新君登基,想着余巡抚在北昌府多年,让他在这里坐镇一二。

不过,余巡抚估计也就是今年了。

想着余家既是何家的亲家,而且,这些年虽然没有明年提携,但,何恭阿念翁婿都是顺顺利利的,在自己位子上做出的成绩也没人贪了去,还都顺利升了官儿。今余巡抚离任在即,田柳二人已是掐的不可开交,太太堆儿里也闹哄哄的,只要一入女眷堆儿,就是打不完的口舌官司,更有些可笑的,田柳二位大人还没分出胜负呢,她们都站队的站队,投诚的投诚了。何子衿不耐烦这个,干脆多去看看余太太,说一说余幸肚子的事,或是阿冽念书备考的事,以及自己女学上的准备,余太太这把年纪,别个不说,阅历是尽有的,有些话,不说则已,一说就说到点子上的。

余太太笑,“开启民智,自来是功德。我听说阿念在沙河县时就多有在县学里用心,咱们女人,虽不必科考,多认几个字,识些道理,也是好的。你这女学,不是我扫你兴致,先莫求功,先求无过,就是盛举了。”

“我亦是如此想,这头一遭办女学,最要紧的,莫过于规矩了。老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话再不错的。先得把规矩立起来才好。”何子衿道。

“是这个理。”余太太微微笑着。

何子衿时常过来,陪余太太说说话什么的,余太太都与丈夫道,“都说人一走茶就凉,咱们这还没走呢,茶就半凉了。如今还就是子衿常来常往,这孩子,先时倒不怎么亲近,如今咱们这要走了,反是来得较以往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