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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618)

“二老爷何需多礼,阿节与我家阿冽一向要好,阿节这孩子,自己也争气,吃得下辛苦,如今挣得前程,也是他自己的本领。”沈氏并不居功。

姚二叔面有愧色,“到底是家里纰漏,让这孩子吃了这些苦头。”

何老娘道,“真是,这是长子长孙,要是有个好歹,地下怎么见祖宗?”何老娘上了年纪,一向看重这个。就说三个孙子吧,她老人家都喜欢,但最看重的必是长孙阿冽。

姚二叔给何老娘说的都不晓得要说什么了,沈氏圆场道,“如今有什么误会,同阿节说清楚,也就好了。这些年,你家一直没人来,他心里,怕也赌着一口气呢。”

姚二叔道,“终归是家里对不住这孩子。”想着真真是继室误事,就姚节留书之事,姚二叔哪怕还没见着侄子,心下已确定留书是真的,他又不是不认得自己侄子,虽说小时候有些个纨绔骄纵的毛病,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而且,姚节同继母不睦,姚二叔也一向清楚。在姚二叔看来,那信是如何不见的,可想而知。只是,这般家丑,不好外道。

姚二叔已是来了,沈氏命人给安排好住处,就请姚二叔先行歇息了。

姚二叔去了客院安歇,有一道而来的姚家管事悄声道,“何大人家当真是富贵了。”这园子如此精致,便买下来怕也要数千两的。

这就是姚管事的误会了,这花园子倒不是何家的产业,而是何家长媳的产业。以前阿冽在北昌府时,小两口住着花园子没啥,阿冽这一走,余幸就有些胆小,极力邀请婆家人一道住进来,沈氏也担心余幸一人住着出事,是的,虽然仆从不少,但余幸毕竟年轻呢,阿灿年纪又小,索性就一大家子都搬了进来。如此,园子也热闹了,以前的那三进小院儿,就给小福子翠儿夫妻住着,也是帮着看屋子的意思。

姚二叔哪里有心思研究何家富贵与否,姚二叔满腔都是想快些见到侄子的心。

待何恭落衙回家,知道姚二叔来了,也是有些吃惊,不过,姚家来人毕竟是好事,在何恭看来,父子亲缘,这是再断不了的。姚节这几年历练,在何恭看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那姚家虽没打过交道,到底是一家人,姚节又是嫡长子,倘与自己家族疏远,在何恭看来,是极大憾事。何恭想着,姚家人既来了,倘有可劝解之处,他还是愿意帮忙的。于是,让沈氏张罗了桌酒菜,晚上请姚二叔一道吃酒。姚二叔酒吃的不多,明日他就要去北靖关寻侄子,故而晚上不好多吃酒。何恭道,“这北昌府的天气,二老爷也见到了,北靖关还要往北走两日的路程,你们头一遭去,单你们几人是不大妥当的,不妨暂留一日,我着人去巡抚衙门打听一二,倘有去北靖关的兵队,你们一并前往,此方安稳。”

这常年打仗的地方,姚二叔也是晓得的怕是地面儿不大太平,何恭此言,当真是一派好心,姚二叔很是感激,道,“如此,就有劳何大哥费心了。”姚二叔干脆道,“何大哥长我几岁,咱们以往虽不大相熟,自阿节之事,我就知大哥不愧翰林出身,这般的仁义君子,大哥若不弃,称我一声贤弟就是。”

何恭从来不是个拘泥人,见姚家人也不是自己想的那般,何况,他也听妻子说了这其间内情,见姚二爷也是个和气懂礼的,如此就称姚二弟了。姚二爷越发趁此说起自家侄子来,说的眼圈儿都红了,“阿节那小子,他出生时我还未曾娶妻,小小一个,就爱跟我屁股后头玩儿。不瞒大哥,我一来北昌府,心里就难受的不成。我家虽不是富贵人家,可那孩子,真是自小没吃过一点儿苦,也不知他这些年在北靖关如何过活的。”

何恭宽慰道,“年轻时吃些辛苦不算苦,阿节也算有出息,二弟当为他高兴才是。”

“是啊是啊。”姚二叔喃喃说着。

就姚家这事儿吧,阿珍特意同阿曦打听了一回,阿曦还迷糊着呢,道,“阿节舅家里人来啦?他家还有人哪?”她一直以为姚节舅舅是孤儿哩。

看阿曦这说的,阿珍道,“自是有人的,只是以前没见过,不晓得这怎么突然就来了。”

阿曦问,“珍舅舅想打听啥啊?”

阿珍把玩着自己腰间玉佩,道,“也没啥,就是想阿节哥在北靖关这些年了,以前也没人过来,怎么这突然就有家人来了。”阿珍年岁渐长,很知道姚节向他姐求亲之事。主要是,这亲事不是求了一年两年了,姚节每年都来他家求亲,还很会拍他马屁。现在姚节已累功至千总,再加上求娶心诚,爹娘已是愿意了的,只是,他姐不应,于是,这事就僵持了下来。如今这老姚家突然来人,阿珍能不关心么。

阿曦道,“要是家里有人,自然应该过来看看的。”她这般说着,也有些不解了,道,“只是,那以前怎么没来啊。”不过,这事儿显然难不住阿曦的,阿曦两手一拍,道,“这还不简单,怎么倒把珍舅舅难住了。”

“怎么,你想明白了?”

“不用想。”阿曦挑着两条淡淡的眉毛,笃定道,“先时我就听外公说阿节舅舅升官儿了,这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阿曦真不愧她曾外母亲的重外孙女,一老一小竟心有灵犀起来。

阿曦不过懵懂少女,阿珍却一向心眼儿多的,不过,这回他觉着,曦妹妹这话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姚节以前官儿小的时候,也没见姚家人来,如今官高了,姚家人立刻就来了。阿珍打听到姚家来人,还特意去跟他姐说了一声,“这姚家也怪,阿节哥在北靖关三四年,也没见他家有什么人过来,闹得阿节哥四季衣裳都没个妥当人料理。如今刚升了千总,立刻就有人过来了,不晓得是来做甚的?”

江赢虽也觉着姚家来人比较稀奇,却不愿弟弟操心她这亲事,道,“你管人家来做甚的。年纪不大,操心不少。”

阿珍道,“我还不是为姐姐你操心。”一幅他姐不识好人心的模样。

江赢道,“你少操这没用的心。”

阿珍道,“我听说阿节哥身世可惨了,家里是后娘呢。当初,他就是在家里过不下去,这才来投了军。如今他家找来,不晓得他后娘又有什么算计了。”

江赢却没这般担忧,道,“他现在都是官身了,又不在帝都,他后娘也不是神仙,还能跑到北靖关来盘算他。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阿曦上学你又没事做了,没事做过来帮我看账。”拉了弟弟进屋,给寻个事做。

阿珍那水滟滟的大凤眼斜睨着他姐,道,“看吧,就知道嘴硬,我就晓得大姐对阿节哥也是有意的。唉哟——”话还没说完就挨他姐一下子,阿珍摸着后脑勺,道,“姐,你温柔点儿成不成!”

“我看阿曦也常挥拳头,以为你就喜欢这种呢。”江赢道。

阿珍险没给他姐噎死,小声道,“你可别瞎说,我跟曦妹妹是青梅竹马,哥哥妹妹一般,她是教导双胞胎时才厉害些。双胞胎多淘啊,不厉害些能管得住么。曦妹妹就是管他们时严了些,平时对人多好啊。”

“这倒是。”江赢又道,“只是,你如今大了,不好再跟小姑娘家混在一处了,别成天曦妹妹曦妹妹的,怎么连个辈份也不会算?再过几年,你也该说亲了呢。”

“姐姐什么年纪嫁人,我就什么年纪娶亲。”这姐弟俩也不愧是一个娘生的,都很会捉对方的短处,江赢又给了阿珍一下子,阿珍臭脸了,“你再动手,我可就恼了啊。”

“你恼一个试试!快点儿恼,叫我开开眼!”江赢摆明不讲理,阿珍实在没办法,又不能同他姐翻脸,忙从屋里跑了出去,觉着还是阿曦妹妹好。

阿珍很为他姐的亲事烦恼,不过,听说姚家人要去北靖关,还是派了个小卫队过去护送,把姚二叔闹得,很有些受宠若惊,卫队长道,“姚千总也是我们大爷的熟人了,您来得巧,要是前些日子来,姚千总不一定有空。”

姚二爷打听,“平日里差使挺忙的。”

“可不是么,姚千总打仗可是一把好手,有一回,身上中了七八支箭,真是咱们北靖关的好汉啊!”这卫队长夸人夸的,姚二爷眼泪都滚出来了,北靖关风大,热泪经风一吹便凝结成了冰。

江赢到底也不放心姚家的事,寻个机会还同何子衿打听了一回,何子衿并未取笑江赢什么,姚节对江赢有意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者,姚节自己相貌、出身、性情,都不错,江赢也不是铁石心肠,她要是问都不问一句,这才蹊跷呢。

何子衿叹道,“这事,现在竟成了无头公案。”与江赢把姚节离家留书,而姚二爷说家里未见书信之事与江赢说了,“阿节小时候,我便认得他,他那会儿还有些蛮横的,与阿冽打了架,也知道来我家赔不是。可见不是个不懂事的。这怎么说呢,要说人家后娘不好,未免不公道,自来后娘难当,轻了不是,重了不是。可说句公道话,要真是个心地宽阔的,就是真下手管,孩子一时觉不出你好来,待日后长大成人也能明白。阿节呢,幸而他自己明白。只是,他自幼基础打的不牢,念书上再用功也跟不上来。后来阿冽中秀才回帝都,他正跟家里赌气,便同阿冽来了北靖关谋前程。娘是后的,爹跟祖母都是亲家,他爹定是没看到他留的书信,不然,早着人来寻他了。其实,他刚来北昌府那年我以为不多时就得有人来寻他呢,结果,姚家一直没动静,倒不晓得是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