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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记(175)

宋嘉让今年武科春闱落榜,难免有些消沉。宋荣并不是会细心安慰儿子的人,直接在禁卫军里给宋嘉让安排了差使,让他当差去了。

宋荣自然更青睐儿子自己考出功名来,但,若没考试天分,亦不必强求。在宋荣看来,将大好光阴放在那些枯燥的考试书本之上,本身也是一处浪费。

正在此时,庄子上报出小纪氏病重的消息。

宋嘉诺总不好看着亲娘去死,求了宋荣后带着济宁堂李云鹤去庄子上给母亲看病。小纪氏的确病了,高烧不褪,整个人病成一把枯柴。

庄子上的条件,自然不能与家中相比。宋嘉诺瞧着母亲的房间,不要说与家中主院的精美雅致,就是二等婆子的房间尚有不足。

小纪氏一见到儿子就哭了,宋嘉诺心里也很不好过,令婆子放下帘栊,让李云鹤进来为小纪氏把脉。无非就是些身子亏损风寒之症,李云鹤开了方子,说了医嘱,宋嘉诺亲送他出门。待婆子丫环熬了药,服侍着小纪氏服下,宋嘉诺在庄子上守了小纪氏一夜。

小纪氏夜半就醒了来,见儿子伏在床边浅睡,摸着儿子顶上发丝,小纪氏默默的流下泪来。宋嘉诺的睡眠很浅,几乎当母亲醒来时,他便也醒了。

母子两个流了半晌的泪,小纪氏方掩面问,“你父亲,消气了吗?”

宋 嘉诺黯然,“宫里娘娘即使有些个想头儿,母亲也该跟父亲商量,这样唐突的决定大姐姐的亲事,害了大姐姐一辈子。母亲,你安心住着吧,有儿子在,不会委屈到 母亲。”至于接小纪氏回府之类的事,宋嘉诺根本没敢宋荣提,不为别的,提也是白提。宋荣没要了母亲的命,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小纪氏泣道,“你大姐姐本就不好嫁,你又不是不知道。方家,那是承恩公府……”

“母 亲!”宋嘉诺最肖宋荣,自然痛恨母亲自作的蠢事,断然道,“方二是什么样人,难道母亲不知道吗?难道宫里娘娘不知道吗?当初在西山寺,是大姐姐救了娘娘, 保全了娘娘的名声!母亲本不是大姐姐的生母,大姐姐的亲事,父亲从未让母亲插手,就是因为父亲从来不信你!母亲非但毫无知觉,竟然把大姐姐拿去跟承恩公府 联姻!父亲疼爱大姐姐,更胜宫中娘娘,母亲毁了大姐姐一辈子,就死了回府的心吧。今生今世,父亲绝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再见你!”

小纪氏哭,“我已是悔了。”

“母亲好生养着身子,安心在庄子上生活吧。”

后悔有什么用?

后悔有用,难道时光便可倒流?难道宋嘉言就能不嫁方二吗?

小纪氏最愚蠢的地方是,她此一举,宋家兄弟姐妹之间嫌隙已生。不说毁了宋嘉言一辈子,就是宋荣,再不令家人进宫椒房请安,对宋嘉语冷淡到了极点,全当从没这个女儿的模样。宋嘉诺与宋嘉让、宋嘉言感情很不错,偏偏自己的母姊做出这样的事,宋嘉诺伤心至极。

时光就是这样将一个人一点一滴的雕琢成不同的模样,宋嘉言再见李睿,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129晋江原创发表

二十三岁的李睿英姿俊美,披一袭华美大氅,月华之下,如同敛尽了世间光华。

宋嘉言未料到李睿夜深来访,李睿抖落氅衣,随手交给一畔侍女,笑,“有些担心你,过来瞧瞧。”

“我很好。”

“不亲眼看看,不能放心哪。”李睿屈身坐于宋嘉言下首,笑,“你这样的合伙人,可不好找。”

宋嘉言命人去备下饭菜,李睿道,“我山下有庄子,回去吃是一样的。”夜间来女子独住的别院,不大妥当。李睿刚回帝都,听说宋嘉言的事,委实有些担心,连夜出城上山。

“来都来了,就别急着走了。”宋嘉言一笑,名声这种东西,到现在,宋嘉言已经看透了。

令侍女置办了酒菜,两人月下对饮。

李睿为宋嘉言斟酒,笑,“以前我就觉着,依你的才干,只困于内宅后院儿,未免可惜。现在我们有几艘大船,来往于杜若国。怎么样,要不要一道去更远的地方?”

宋嘉言摇头,“现在走,我不甘心。”

“现在不走,以后也走不了了。”李睿叹。

“走 到何处,都是强权在上。”宋嘉言漫饮一盏美酒,道,“以往我不明白吴双说的话,现在倒觉着有几分道理。的确,有些仇,一日不报,一日不得安寝。吴双说的没 差,如今,我就难以安寝。”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明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到底,她是如何身不由己的走到这一步的?

李睿道,“当年,家父因名讳忌,之后,家父二十几年在翰林院中郁郁,唯有一缸美酒酿出了名气。”

“其 实,一个名字,改了就是,家父初时并未当回事。你定也知道那刻薄太祖皇帝名讳的笑话吧,家父既有心仕途,断不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但,有心算无心,家父 也从未料到,本是血亲,焉何要斗到这般有你无我的地步儿。”李睿温声道,“世事就是如此,似我家旁支庶出,便不能夺嫡系光辉。”

李睿举杯,“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吧,别再叫这世间拘束了你。”宋嘉言已经游离于宋家女方家妇的身份,如今,她就是她。

宋嘉言亦举起玉杯,道,“有空你去看看我大哥,因我的事,他心里难受的很。”宋嘉让一定很失望,不仅仅是对小纪氏和宋嘉语,甚至宋荣。这个时候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都难以给他一个公道,是什么滋味?

“好。”李睿仰头饮尽杯中酒。

宋家与那些勾心斗角的世族豪门是不同的,除了弟弟宋耀,宋荣父族无人,膝下唯宋嘉让宋嘉诺二子,自然希望子嗣和睦、手足情深,而宋家,也一直按照宋荣的计划发展,直至宋嘉语小纪氏反手将宋嘉言卖给方家……所有和睦的面具下,忽然发现,原来我们各有立场。

宋荣并不是包青天,他只是努力保持家庭平衡的人。

没有人可以预料操纵一切,人算永远赶不上天算。当命运已经脱离既定的轨道,你会怎么做?

宋嘉言见到昭文帝时,率先想到的是:这家伙真是个不怕死的。刚刚离四皇子逼宫才几年,又有胆子微服私访了。

宋嘉言自学堂出来,因杜君觉着学堂没个名子不像话,自己做了块匾送给宋嘉言,连名儿都题好了,就叫树人书院,题词落款是自己的大名。为此,宋嘉言深深怀念杜君清高犟种的少年时光。

“这位公子,这就是树人书院了吗?”问宋嘉言的是昭文帝身边的随从。

宋嘉言的眼神越过随从,落在昭文帝身上,问,“有事?”

因宋嘉言身袭男装,脸上做了些修饰,昭文帝只觉着宋嘉言眼熟,却没记起她来,笑,“我们是来帝都的举人,听说书院里每十日有一次经筵辩讲,特来拜访。”

宋嘉言笑,“不过是一些读书人的满腹牢骚。”对昭文帝比个手势,昭文帝随着宋嘉言走远几步,身畔两个随从半步不离的跟了过来,宋嘉言低声道,“小女闲日无聊,办个学堂消谴。陛下来做什么?”

昭文帝记性很不错,顿时脑中一亮,也想起了宋嘉言来,打量着她这一身,昭文帝似笑似叹,掌中折扇敲她额角一记,“真是淘气,险些连我也诳了去。”出宫在外,昭文帝也没有朕来朕去的。

宋嘉言摸一摸额角,抱拳一拱手,笑,“您来晚了,如今天热,都是早上闲谈。我这也要回去,就此别过。”

昭文帝伸出折扇拦住宋嘉言的去路,笑,“相请不如偶遇,既遇到了,带我进去看看。”

宋嘉言挑眉,“我叫杜君带你吧,我真有事儿。”

“什么事?”自登基之日起,昭文帝还真没见过敢不给自己面子的家伙。尤其知道他的身份,还这样不给面子的,真是帝都头一份儿。昭文帝顿时不悦。

宋嘉言皱眉,附耳道,“如今天儿热,再不回去,我这胡子就沾不住了。”说着,指了指唇上不大结实的短须。

昭文帝哈哈大笑,宋嘉言回书院喊了杜君出来,道,“这位昭先生,久慕咱们书院名声,自己也打算办所书院,你带着昭先生好生逛逛。”

杜君应了。

书院不算大也不算小,坐落于西山脚下。杜君问,“昭先生也想办书院吗?”

昭文帝笑,“是啊,听说这书院免费念书,如今似言公子这样的人,可是不多见。”

“她啊……这世上也只有她会做这些事了……”杜君轻声一叹,为昭文帝介绍起书院。其实,书院很简单,除了上学的房间,就是先生们的屋子,以及厨房一些做杂物的地方。

初时只是学堂,并不麻烦,请了先生,有了学生就能开课。但,办书院并不容易,说来还是多亏了秦峥杜君,他们在国子监念过书,与国子监的先生们熟,又有秦峥如今在翰林院当差,有些人脉,这才建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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