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月城陶(5)

作者: 甜羹 阅读记录

牛陶的师父已经去世三年了。

师父收养了牛陶,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还手把手将月族最神秘的制陶技艺教给她。她一生未嫁,将牛陶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

奇怪的是,牛陶的师父是极为温柔的,几乎可以说是软懦的一个女人。

而她养出的牛陶却是极为要强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可是,牛陶最怕她师父。

每次她一犯错,师父倒也不骂她也不打她。就是不理她,也不与她说话。

但这恰恰就是牛陶最怕的。

因为这个世上,她只有师父。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师父一直一直呆在一起。

只是毕竟世事从来难遂人愿。

牛陶被族长压着,不情不愿地跪在师父的牌位前面。

她飞快瞄了一眼师父的牌位,然后低下眼,却犟着嘴绝不认错,“族长,你就是把我压在我师父面前,这件事我也没做错。”

“你说你,人家应大人什么都没做,你非要去做弄他,你还没错?”族长气得拿手指点着牛陶的脑袋。

“是他弄破了月陶!做月陶的时候本来就不能有男人在的,这个规矩族长你也知道的啊。”

“那你这样说,还是我带着他去的,那错的还是我了。”

牛陶哼了一声,“那可是你自己说的。”

族长听了,瞪着眼睛举起手就要作势去打牛陶,“你自己最近烧陶烧成这样,不想想哪个办,就把罪往别人身上推啊。”

族长这手还没打下去,就见牛陶忽然耷拉下脑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族长奇怪,“你咋个了,别装委屈啊,这可是在你师父面前呢啊!”

垂下头的牛陶半天没说话,像是真难受了,半天才说了句话,“族长,我怕是做不了月陶了。”

族长惊了,忙问,“哪个回事就不能做了?你莫吓族长啊。”

牛陶的语气难得沉重,“最近烧的陶都脆得很,还有很多是没烧完就都破了。上次做了几十来个,最后烧完没破的就剩两个了,结果……”

结果最后还破了一个。

族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件事可大可小,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听见吗。”

牛陶点点头,“这段时间我想来想去,大概问题就出在膏泥上,但是这膏泥地是从我太师父那会儿就开始采的,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找新的。”

族长思索了一阵,“六月六快到了,要是那天拿不出好月陶,可就不好办了。”

闻言,牛陶难得地沉默了很久。

对,这就是她最抓心挠肝的事。

最后还是族长拍了拍她的肩,让牛陶先站起来,“你也冒(不)要急,会有办法的。”然后他又接了一句,“最近就不要跟应大人对着干了。”

牛陶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神情,“只要他不来惹我,我是连见都不想见他的。”牛陶忽然又有些生气,“族长,你最近是怎么了,你从前从来不管京官在这里如何如何,现下咋个还怕了这个应炎吗?”

族长的身影似乎有些伛偻,显出几分老态,他望着屋外,良久叹了口气,“月族毕竟不是以前的月族了。”

牛陶闻言愣住了,想问什么却张不开嘴,便也沉默了。

☆、第 6 章

应琰的院子里头最近很热闹。

牛陶踏进应琰院子的时候差一点被眼前的“盛况”惊地下意识就要喊出一声“喵”。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猫?

地上躺着的,树上趴着的,屋顶上站着的,这月族里的猫是都准备在这里修仙?

“应……应炎?”

应琰听到屋外的声音,打开屋门一眼就见到了站在院子里,一脸懵的牛陶。

“这次又是何事?”应琰踱着步子走到了屋门外,离着牛陶好几只猫的距离。

“这才几天,你这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应琰也很无奈,他有些头痛地苦笑了下,用手指了指蹭着自己脚边的一只黑猫,“小黑带来的。”

这片地方其实有很多野猫野狗,都是以往家养的,但是因为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月族人都搬去山下做生意,所以这些看家护院的小东西们就有很多被留在了月族老家。小黑就是其中流浪大军的一员,因为它争强好斗又能生,逐渐就给它混成了野猫一霸。

应琰来了月族一月多的光景,没事干的时候就喂喂野猫野狗的,结果喂着喂着,它们就认准了他了。

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他没事干。

也不知怎么的,霸王小黑就是跟应琰对上眼了,平日都是仰着头横着走的模样,到了应琰这,就喜欢在他脚边打转。而且这厮的占有欲还极其高,龇牙咧嘴地把那些野狗都赶走了,就只让应琰喂它的同类,最好是只喂它。

要说,世上的缘分也是奇了。

总之吧,最后应琰家到了饭点,就变成这牛陶见到的副样子了。

牛陶跟应琰没什么闲聊的心,所以她懒得多问原因,清了清喉咙就直接传达了自己的来意,“族长让你明日去他家里吃晚饭。”

应琰点了点头,“好的,有劳族长了。”但是他心里有点奇怪,这事族长怎么会让平素与他就有别扭的牛陶来传信?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不知道明日族长是有什么喜事?”

牛陶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喜什么,就是个赔罪酒。”她看着应琰露出了一个笑,只是干巴巴地,倒是有些嘲讽,“是我给应大人赔罪的酒席。”

族长为了明面上过得去,特意请应琰和牛陶在一桌吃一顿饭,这酒一喝,也就算两人前些日子的问题是翻篇了。应琰日后也就不好再拿这些东西说事儿。

为了显示一下诚意,族长特地喊了牛陶去请应琰,算是给了应琰面子和台阶。

应琰也觉得这事早了早省心,“如此也好。”

好你个头,牛陶低头翻了个白眼。懒得废话,她转身就走了。

应琰觉得牛陶神色匆匆的样子有些罕见,她不是总喜欢呛他几句吗?

“牛陶姑娘最近像是黑了?”

牛陶转身的步子都要滑了,这个人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纯属挑事?

不过她只是冲天翻了一个大白眼,离开的步子非但没停还快了些。

应琰这下倒是真的有点奇了。

激她也不管用了?

牛陶是风风火火的、也非常简单的姑娘,她的讨厌很直接也很快速——她觉着对方吃着苦头了,这仇也就算报完了,再揪着不放也就没劲了。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眼下,她有生死攸关的大事。

因此,当天的这桌酒席可以说是比较圆满地达成目的了。

牛陶不仅在族长的示意下主动向应琰敬酒,还非常合作的一直坐到酒席结束。酒桌上的众人眼神瞟来瞟去,直在心里啧啧称奇。

连只与她打过几次交道的杨磊都觉出几分不寻常来,他直接问应琰,“应大人,你是抓住了牛陶姑娘的什么把柄?”

应琰仰头喝了一杯酒。

确实,牛陶今日都乖的不像话了。

不过往回想一想,她好像这几日都安安静静得。这还是那个招猫逗狗,横行霸道的牛陶小霸王吗?

~~~~~~~~~~~~~~~~~~~~~~~~~~~~~~~~~~~~~~~~~~~~~~~~~~~~~~~~~~~~~~~~~~~~~~~~~~~~~~~~~~~~~~

月族的夏季来得很早,应琰刚来月族的时候还穿着里外两层,现下已经快入六月了,那身长衫在这儿,着实热得穿不住了。

只是呢,脱又脱不得。

因为月族地势高,又是背靠群山,这白日里任是多闷热,到了晚上还得盖床薄被,这一冷一热间最是容易染上风寒。

就这两日的功夫倒是真有人中招了,不过不是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应琰,而是那平日活蹦乱跳的牛陶。

这日,应琰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在月族附近遛完一小圈当晨练以后,准备回去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