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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450)

四皇子妃道,“当初宁国公府可就因此事没的。”

谢莫如道,“她虽想翻,却是翻不过来。不过,闹还是要闹一闹的。”

说着,谢莫如微微冷笑,“无非是利用太后娘娘罢了。”这些年,谢莫如早把胡家套路摸得不能再清楚不过了。

四皇子妃想到胡太后就发愁,到底胡太后也是姓胡的,而且,胡太后待她很不错。谢莫如能坐视胡太后犯蠢,四皇子妃却是不能的,她道,“太后娘娘耳根子软,只是我也不能这样见太后娘娘被人利用了去。她老人家这把年岁了,晚辈们多孝敬她老人家,哄她老人家开心是正理,哪里能有事就拿她老人家做枪使的。”四皇子妃就有些坐不住,拿帕子擦净手上的桔皮染的黄色汁色,道,“我去打长泰姐姐说一声,哎,眼瞅着快过年了,竟没个消停时候。”

四皇子妃去了长泰公主府,长泰公主又与文康长公主说了,文康长公主见天去慈恩宫守着胡太后,永福公主好几次要开口,都给文康长公主打断了话去,还说永福公主,“你虽是天家骨肉,到底是嫁人的人了,做人媳妇的。听说你婆婆身子不大安稳,你也该去瞧瞧。太后这里有我们呢,别叫外人说你失了为人媳的礼数。”把永福公主气个半死。

永福公主开不了口,太子妃轻轻垂下眼睛。

有文康长公主在后宫镇着,后宫竟无人敢提那谣言一句,胡太后又是个眼花耳聋的,没人来挑拨,她自然更不知晓,成天就是絮叨过年的事儿了。

谢莫如闻此消息,倒与穆元帝心有灵犀了,俩人都觉着,虽胡太后是个着三不着两的糊涂人,幸而文康长公主最明白不过,如此,后宫方得平安。

谢莫如给四皇子妃提个醒儿,按下了蠢蠢欲动的朱氏。

谢莫如正在看穆元帝打发人送来的五皇子写的家书,五皇子正为宁致远的安排有些发愁,段四海谴使去要宁致远。宁致远私下与靖江王勾结,五皇子是不想这么放人的,但也知道,江南刚刚平定,短时间内,五皇子也不想江南再启战端,故此有些拿不定主意。

谢莫如也觉着,宁致远此人委实是鸡肋一般的存在,留之无味,弃之可惜。谢莫如正琢磨江南事呢,小唐就跑她这儿报信儿来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小唐满面欢喜奉上一篇文章,“前几天傅颜那小子多欢实啊,见天儿的写诗作赋没个消停,带着一伙子人给传国玉玺歌功颂德。今儿怎么着,给我欧阳小师叔一篇《驳传国玉玺赋》打得灰头土脸。娘娘看我欧阳小师叔的文采,唉哟喂,我都说不上来,怎么就有人这么会写文章涅?真是苍天不公,其实我早想写个文啊赋的驳一驳傅颜那小子了,偏生写不出。娘娘,你说我后儿年春闱能成不?”话多的人有个缺点,说话容易跑题。

谢莫如接过欧阳镜的《驳传国玉玺赋》翻看着,一面回答小唐的跑题问题,“嗯,叫沈先生出个题目,你写篇文章给沈先生看看,这春闱的事,他眼力不错。”沈先生,阖帝都有名的死要钱的举人补习班进士堂的先生沈素,其人开办的举人补习班非常有名,就是课程死贵,五皇子给取外号,死要钱。不过,人家那补习效率也不是寻常补习班能有的,国子监比之都大有不如。

心下对比了傅颜的《传国玉玺赋》,俩人果然不在同一档次上。谢莫如道,“欧阳先生文采不凡。”怪道能破例让江北岭再收一回关门弟子。

“那是!我师祖的眼力,再差不了的。”小唐颇是为自家师门自豪,又有些担忧,“我今儿去闻道堂,见着姓傅的面色不大好呢,就怕他使阴招。”

谢莫如笑,“放心吧,不过一篇文章,难不成只许他写,不许别人写了。他既也在闻道堂,断不至于的。”文人有文人的道,用笔杆子一较高下,这是文人的道。如果用阴招,傅颜但破此例,欧阳家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文人之间的较量也没有这般简单,因为傅颜在被欧阳镜驳了一遭后,立刻奋笔疾书写了一篇《再论传国玉玺赋》,欧阳镜也没客气,写了第二篇《再驳传国玉玺赋》。之后,不待傅颜写出《三论传国玉玺赋》,欧阳镜就在闻道堂摆开阵势,力邀文坛各方大佬,来辩一辩传国玉玺之事。

小唐给了谢莫如好几张烫金帖子,说是头排好坐次,可近前观战,谢莫如一过手,就给大郎几个讨了去,三郎道,“我可得去瞧瞧,听说欧阳先生寻常不见人的。”

二郎慢悠悠地喝着八宝茶,“小唐哥说,欧阳先生身子不大好。”

三郎将请帖揣怀里,心下还有进一步打算,道,“这回我想让小唐哥帮咱们引荐一二。”

四郎显然也知欧阳镜大名,道,“这成不?”

“如何不成。”他们也是皇孙呢,何况还有人引荐。

孩子们这般热闹,倒叫谢莫如想起当年江北岭来帝都时,彼时她亦不过小小少女,听闻可去听江北岭讲学,亦这般欢喜。谢莫如不禁问,“欧阳先生这么有名啊?”不就是江北岭的关门弟子么。

四郎抚一抚手中请帖,眼睛亮亮的,“母亲,欧阳先生可是北岭先生的关门弟子,我听说,皇祖父都要点他进宫讲学呢。”

五郎也说,“欧阳先生词也写得极好。”说着还摇头晃脑的吟诵了几句。

昕姐儿也跟着道,“以前就知道他诗词写得好,不想骂人也厉害。前些天帝都传来传去的都是傅颜的赋,欧阳先生的赋一出来,根本就没人看傅颜写的了。”她打算当天女扮男装跟着哥哥们去凑热闹,六郎也要去,三郎说他,“你去了听得懂么,都是大学问家,说的是学问上的事。”

六郎不喜被兄长看扁的感觉,板着小脸儿道,“不就是吵架么。”

“啥吵架,那叫论战。”三郎纠正。

六郎道,“也差不多。”

大郎最是稳重,问,“母亲,你去不?”

谢莫如笑,“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虽不必什么大排场,也带上侍卫。”

大郎都应了,还打算去四伯府上问问四伯家的堂兄堂弟们可要同去的。

闻道堂此番论战,排场搞得很不是凡,连穆元帝听说闻道堂要开辩论会,都派三皇子去听了听。具体当天辩论会的情形如何,谢莫如是不知道的,不过,三郎回家眉飞色舞、比手划脚的学了大半个时辰后,三郎仰天感慨道,“果然不愧是让我心仪的欧阳先生啊,唉哟喂,那个口才,欧阳先生一个辩翻了十个。”

二郎眼睛也亮亮的,就是他语速不比三郎快,跟着补充,“太厉害了,还有一人叫欧阳先生给辩的翻了白眼。”

“就那姓傅的。”三郎很是厌恶傅颜,今见傅颜倒霉,三郎很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道,“辩不过就辩不过呗,也不必这样较真,还装晕。”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傅颜人家是真的叫欧阳镜给骂晕的,三郎笃定,傅颜必是装晕无疑。

谢莫如听了半天见孩子们也没说到重点,不禁问,“欧阳先生都辩了些什么。”

这还真把三郎给问住了,三郎道,“太多啦,母亲别急,我想一下啊。一时半会儿说不上,不过,旁边儿有记录的,明儿我寻一份论战记录给母亲看吧。”

谢莫如心说,合着你光去看热闹了。

二郎道,“分好几场,头晌去就辩了一个时辰,与欧阳先生打对台的换了三拨人也没把欧阳先生辩下去。中午用过饭,说来闻道堂的小菜不错,虽不甚精致,倒也清清淡淡,有山水田园之美。尤其一道蜜汁凉藕,正当时令不说,味儿也好。那蜜用的是今秋的桂花蜜,我一尝就知道。”这位是半个美食家。

四郎五郎念书比兄长们晚,俩人都说,“初时还听得懂,后头越说越深,好些典故都不知道。”

大郎道,“欧阳先生称传国玉玺不过一块石头,有它,德不为之增,无它,德不为之减。今天下有鼠目寸光之辈,竟将一块石头与国之大运联系一起,委实可笑。”

六郎想了想,“还说了,历来国君都是得人心者得天下,从未听说过得玉玺者得天下。自传国玉玺失落,几百上千年光阴,几经王朝更迭,一样是有圣君有昏主,有盛世有饥荒,天下如何,在为君者可行德政,为臣者可秉忠贞,而不在于手里有没有一块石头。”

三郎叫一兄一弟提醒着也想起来了,连忙道,“对对对,傅颜那边则说,非有传国玉玺不为正统,还说,靖江无德,故失此玺。欧阳先生问他,如何知靖江有此宝物?傅颜就答不上来了,欧阳先生便说他道听途说,嘴碎有如长舌之妇……反正说了他好些话,这么大冷的天,那姓傅的硬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忽然眼睛一翻,就厥过去了。他这晕,肯定是装的。”三郎坚持傅颜是装晕。

总之是欧阳先生大显身手,以一当十,大获全胜,其优雅智慧之风采,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不过,因欧阳先生身子不大好,据小唐事后说,一畔小炉子上熬着参汤呢,欧阳先生生怕自己撑不住,提前备了参汤提神。小唐都感慨,“我小师叔是拿生命在与那伙子人吵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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