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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607)

“很早,太皇贵太妃还活着的时候。”

“我不明白,娘娘为何那时没拿出来?”文康大长公主深知母亲与谢莫如之间的嫌隙,以往,文康大长公主以为谢莫如宽厚,已将前事放下。今谢莫如在母后身后立刻取出这道遗旨,可见亦未有一日忘记当年母亲对她的苛待。

“太宗皇帝是个孝顺的人,先帝,亦是个孝顺的人。我自然不是为了太宗皇帝,也不是为了大长公主,您二人,对我有什么恩义呢?我为的是先帝,不欲令先帝为难罢了。先帝,是个心软重情的人。”谢莫如望向凤仪宫外的天空,“是先帝,将我带到凤仪宫的地位,我为先帝,愿意做出一些让步。但也仅止于此了。”

文康大长公主的眼睛红肿,低声道,“你还是记恨辅圣之事?”

谢莫如平淡的模样,平淡的口吻,“我很早就与人说过,辅圣公主求仁得仁,我没什么好记恨的。只是,当年胡家与胡太皇贵太妃一手推动我和亲之事,令我母亲自尽,此事,我此生不忘!”

文康大长公主脸色骤变,谢莫如看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温和,道,“我知道,这件事,与大长公主无关。”

文康大长公主苦笑,“我母亲做下的事,与我无干?”

“倘我记恨于你,这些年,不会与你亲近。”谢莫如缓声道,“如大长公主对胡太皇贵太妃离逝之痛,胡太皇贵太妃已近九旬高龄,荣华富贵大半生,大长公主都悲痛至此。当年,我的母亲,不过三十几岁,我生来未见她欢乐,她为我而自尽。我当年之痛,胜大长公主百倍!”

文康大长公主脸上的血色仿佛被这一句“我当年之痛,胜大长公主百倍”而抽空,文康大长公主脸色雪一般的白,静立一时,却是无言,默默转身离去。

胡氏之事,满朝震惊。

胡承恩公求到文康大长公主这里,文康大长公主未见他们。

至于永安侯兼禁卫大将军李宣,他现在忙着宫中城内的安稳还来不及,日夜在宫中当值,连回家的空都没有。

便是致仕的老永安侯也要每天进宫哭灵致哀,整个李家,要说还稍有些空闲的就是文康大长公主第三子李穹了。可李穹,他今不过五品,也管不了这些事儿啊。倘李穹能管,胡氏是他外祖母,他又岂能愿意看到胡氏失去太皇太后的尊荣!

老永安侯得知此事,与承恩公道,“我说句话,你自己掂掇着办?”

承恩公急的满嘴生疮,见老永安侯肯指点一二,如同末路之人见到救命稻草,连声道,“姑丈只管吩咐就是?”承恩公府胡家是太宗皇帝的母族,自然也就是文康大长公主的母族,今承恩公辈分低,算起来得喊文康大长公主一声表姑的,故而,称老永安侯为姑丈,也是不差的。

老永安侯叹道,“既有世祖皇后遗旨,先胡太皇贵太妃已迁出慈恩宫,往天赐宫停灵。承恩公,本是外戚之爵啊!”你这急惶惶的,还想保住爵位不成?就是今上新登基要施恩,但胡氏已失承恩公尊位,谢皇后抓住胡家这事儿不放,夺爵那是应有之义。就是谢皇后不提这事儿,胡氏已降为太皇贵太妃,你胡家凭什么得此公爵?御史先得不干!何况,人走茶凉,自太宗皇帝过身,胡家便跌出一流权贵的行列了。好在,先帝仁厚,未拿胡家如何。今上,唉,今上还年轻,谢皇后的手段,便是先时不晓得,经过胡太皇贵太妃一事,也当晓得了吧?还想保爵位,别做梦了!胡家上书辞爵,才算明白!

承恩公一听这话,却是脸色一白,险瘫地上去。

老永安侯一叹,也没说话。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倘没有那道世祖皇后的遗旨,凡事还好说,毕竟胡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这公爵之位,只要现下承恩公在,只要不出什么问题,一直做到死,也是理所应当。但世祖皇后遗旨一出,原本的太皇太后直接降为太皇贵太妃,太皇太后的衔都没保住,凭什么你胡家还能得享外戚最高爵位——承恩公一爵呢?

承恩公尽管瘫的厉害,心下却也知道,老永安侯这话……是……是对的……

哎……

只是,如何甘心呢?

老南安侯也要回朝奔丧,这次是承恩公他爹,老承恩公去找上了弟弟,老南安侯道,“倘还有别个法子,兄长只管吩咐。”

老承恩公要是有法子,也就不来找他弟拿主意了。

老南安侯暗叹:一朝天子一朝臣哪!先帝仁厚,先帝在时,总是讲些情分的。今先帝一去,谢皇后是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胡氏之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承恩公府胡家的两家最有权势的亲戚,一则文康大长公主,一则南安侯府,两家都无法。承恩公也只得上折请求辞爵。

穆梵准了。

由此,胡氏尚未发丧,胡家已自一等公府跌落至寻常官宦之家!

甚至,还不如寻常官宦之家。

寻常官宦之家,哪家能与谢皇后结仇呢?胡家就能!

完了,哪怕胡家尚在,权贵圈里都知道,胡家家了!

而且,胡氏既非后位之尊,自然也没资格合葬太|祖皇帝陵了。

文康大长公主是很希望母亲以太皇贵太妃的身份与太祖皇帝合葬的,长泰长公主与永福长公主亲自去向谢皇后求情,谢皇后叹道,“世祖皇后遗旨之事,两位长公主也都清楚的。太|祖皇帝泉下有知,又怎能不知道此事呢?世祖皇后,那是太祖皇帝的亲生母亲,为我东穆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她留下的遗旨,竟被太宗皇帝无视。碍于皇家颜面,这事,自然是不能为天下人知,可你我身为皇家后人,又怎能不知道不明白?我不晓得太祖皇帝泉下有知得知此事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做儿子的,总不会希望有人拿着自己亲娘的遗旨不当回事吧。至于太皇贵太妃,太宗皇帝忤逆世祖皇后遗旨,还不是皆因太皇贵太妃而起吗?此等祸端,难道让她与太祖皇帝合葬?太|祖皇帝愿意吗?”

永福长公主与胡太皇贵太妃的情分最深,听谢莫如称太皇贵太妃为祸端,极是不悦,面儿上不好显出来,话却是不大中听了,道,“皇祖母一样是娘娘的长辈,就当为着长辈的心愿,只当尽孝了。娘娘一向宽和,怎么就在这事儿上过不去了呢?叫人知道,岂不说娘娘心窄。”

永福长公主这话一出口,长泰长公主就知要坏事,不待长泰长公主圆场,谢皇后已是道,“我心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要不心窄,焉能养育今上呢?还是说,我是看中今上母族无人,好拿捏,嗯?是不是?”

谢皇后眼中冷厉,永福长公主额间的冷汗当下就下来了,这话,是,是她私下说的!而且,她私下不只与一人说过。只是,谢皇后如何会知道?

谢皇后冷冷道,“我既不聋也不瞎,还能听还能看。为长公主着想,我与长公主之间,彼此还是存些颜面吧!”

永福长公主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若换当年,她必然要与谢莫如翻脸了。只是,她还是当年帝室嫡出的公主,谢莫如却不是当年出身尴尬无可依仗的小女孩儿了。

☆、第380章 太后之二

永福长公主离开凤仪宫时,脚底都是虚的,感觉不似踩在地上,倒似踩在棉花上一般。长泰长公主见状,也不能真叫永福长公主倒在凤仪宫外头,心下叹口气,扶住永福长公手的手臂。虽然她也挺生这个姐姐的气,话都不会说。这会儿先帝刚死,大行皇帝的灵就在昭德宫,谢皇后刚死了丈夫,心情怎么能好呢?倘她心性好时,随意些倒无妨,此刻,她正满心不痛快,还这般说话,怪道挨了谢皇后的排头呢。

还有这位长姐,可真是,怎么啥话都敢说。

那什么,看中今上母族无人,好拿拿,什么的,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永福长公主也是满嘴苦涩,与长泰长公主道,“长泰,我那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长泰长公主叹道,“这样的话,岂是能随便说的。阿姐,以后可是要留些心了。”先帝在时,谢皇后倒还好说话,今先帝一去,谢皇后锋芒毕露。她们这些帝室公主啊,父亲做皇帝时最是自在,待到兄弟做皇帝,也还有些体面,今眼瞅着都是侄子做皇帝了,就得收敛着做人了。

永福长公主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虽在谢皇后与长泰长公主面前失了颜面,她倒也不至于似少时那般立刻闹腾一场,事实上,这些年,永福长公主脸皮也增厚不少。反正女婿也是做不成天子的,闺女生了两儿一女,与女婿情分亦佳。永福长公主倒不大担心女儿女婿,她担心的是祖母后事,与长泰长公主道,“她死活不同意,难不成真叫皇祖母葬去妃子园?”

长泰长公主也有些发愁此事,但面对谢皇后的强势,长泰长公主一时也无法。长泰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她隐隐有些明白,谢皇后必在胡太皇贵太妃的身后事上来宣告自己权威的。失了先帝,谢皇后眼瞅着就要升谢太后了。但,做太后与做皇后是不一样的。尤其,新君并非谢皇后嫡亲的骨肉。此时,谢皇后就需要用胡太后贵太妃之事,让人们知晓她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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