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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深处有为家(4)

“当然,如果佣弟悲伤过度随父而去,那是他孝顺;但是在父亲出殡的时候,他却不见人影,那就……。”那就是不孝了!

外头的名声也就容易坏了,一个不孝的举子,能有什么前途?

新晋的吴夫人低头不说话,关乎到庶子小叔的事情,她这个当大嫂的从来不吭声,反正上头有婆母管着,她管好自己丈夫的那些小妾就行了,只要她们不生个庶子给她添堵,她也就忍了。

又过了三天,吴有为这才有力气起床,小小跑来告诉他:“少爷,明天就是二七了,过了二七就要出殡了!”

吴有为心说果然如此!

“给我穿上衣服,咱们俩悄悄地……。”吴有为如今身上有点力气了,虽然不如什么武林高手,丈二大汉的,但是起码是个男的,力气再小,那也能自己下地走动了。

小小麻利的给他的里衣外头穿戴上了。

因为死的是亲爹,按照规矩,那是要披麻戴孝(戴孝的规矩)

第004章 他被耍了!

这些天,吴有为都没有洗澡,没机会也没人给他烧水,就算他提出来……谁给他抬浴桶倒热水?

那些下人们都忙着呢,小小能弄到一壶热水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靠他一个小少年给他用茶壶提溜水洗澡?

他就这么脏了吧唧的披麻戴孝去了灵堂,在去灵堂的路上,他跟小小俩人一直低头走路。

不是没有遇到过人,可是家里人来人往不少,一个个都行色匆匆,谁也没时间注意两人。

这一路上,他也想了许多。

这么些天,还能活蹦乱跳的没死掉,是因为他偷偷喝了一口灵泉水,他是清醒了好几天之后,才慢慢捋顺了思绪。

玛德,他被那些鬼给耍了!

出身好?

当然好,官宦世家。

有功名?

有,举人,俗话说得好“穷秀才,富举人”,举人就可以补官了。

有存款?

有,很少,最多一百两纹银。

有房子?

有,家里老大了,他从原主记忆里知道,家里很大,人口不少。

有土地?

有,不过是全家的,而他,是个庶子,就算能继承一点家业,也不会太多。

有伺候的人?

有啊,可除了一个傻乎乎的小小外,连个丫鬟都没有。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在老爷子去世之后,伺候他的婆子和丫鬟,小厮,常随,都跑出去跑门路了,他们不想跟他,以前是看老爷宠爱他这个小儿子,才殷勤备至,现在老爷死了,大少爷眼看着就接了家业,小少爷一个小小的举人,怎们跟大少爷争?

再加上老夫人以前也对小少爷看不顺眼,小少爷为什么落水生病?他们都恨不得小少爷就这么去了才好!

免得他们再回去伺候他。

其实吴有才恨不得他们不回来呢,有个傻乎乎的小小在,他还能糊弄过去,如果是那些精明的下人,就能看出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大大的不一样了。

这么一个家,其实吴有为也不想待下去了,这嫡母对他恨之入骨;嫡兄年龄比他大一轮多,儿子都快比他大了。

他留在这里只会落得跟二哥一个下场。

在原主的记忆里,二哥也是庶子,小时候二房夫人还对这个庶子期望很高,教他读书识字,五岁就能背三字经了。

结果呢?

七岁上了书房后,十岁了,还是只会背三字经,十三岁学会了赌博,从此月钱就再也没在兜里留过三天;十五岁就流连烟花之地,那名声臭的顶风三里地都能闻得到。

二十岁了也没能考上个秀才,每次科举考试,不是拉肚子,就是发烧,流鼻涕,再不就是头一天晚上睡了个花魁。

最后,在青楼跟一个纨绔子弟争一个粉头,被人打破了头,破了相。

从此他就绝了科举之路,因为朝廷取士,颜面很重要。

身有残疾的不要;面目有暇的不要;家世不过关的也不要。

因为商贾、小吏等下九流的人家,三代之内是不能科举的。

二十郎当岁,一事无成,抑郁的他那二房的娘亲最后死了。

他想到了原主记忆里,当他考中秀才的时候,二哥羡慕的眼神。

考中举人的时候,二哥喝醉了,那一天,原主第一次见到了二哥哭。

因为这事儿,二哥还被大哥好一通骂,被嫡母好一通嘲笑,然后给他订了个亲事。

第005章 灵堂

结果娶妻才多久啊?

就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幸好他还有个儿子给他留了香火。

而且二嫂是个软面瓜的性格,正好,立志守节,成了节妇。

在明代,节妇是很受人尊重的,如果走运的话,最后会得到一块贞节牌坊,整个族里的女孩子出嫁也有好人家。

只是可惜了二嫂花儿一样的年华。

这让吴有为想到了《红楼梦》里的李纨李宫裁。

他一边走,一边想,很快就靠近了灵堂。

却不知道,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那人见他跟小厮进了灵堂,才从拐角离开,拐角那里有个下人躺在地上,身上一股酒气,冰天雪地的躺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就算喝了酒,也得冻出个好歹来。

前头进了灵堂的吴有为,还在纠结自己的名字。

他现在叫吴有为,是因为古代人一般取了字之后,都是叫字的,表示亲切;但是官面上,还得称呼名字。

灵堂上,站了不少人。

虽然老爷子官至锦衣卫指挥使,但是那是他死后朝廷给加封的,真正世袭的是千户。

来的人其实也不多,吴家在京城这种地方,只能算是小官人家,一个虚职人员,除非有实权,否则还是很少有人会真正用得上吴家,吴家自己的力量也有限。

当然,这是说大面上,实际上,很多小门小户都是羡慕吴家的,毕竟吴家不用交赋税。

说白了,吴家就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这么一个格局。

在一品二品遍地走,皇亲国戚多如狗的京城,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显眼。

所以来客也不多,只不过因为吴有才当时考中了举人,却因为家里的关系,没去参加鹿鸣宴,也没能拜见座师,来的只是一同中举的同窗好友两三个。

不过却带来了他们的座师的祭礼。

一个十五岁的举人,多年轻啊?

说是少年天才也不为过,如果不是死了爹,座师恐怕立马就要登门了。

只可惜,因为父亲的丧事,原主之前没有拜过座师,跟这位座师有缘无份,没成师生。

且座师的品级比已逝的老爷子高,尊不下卑,来不了。

但是祭礼送来了,也能表明看重之意。

这让吴俊的脸色很不好看,吴老夫人也没想到,那小贱种竟然能有个座师惦记上。

想一想吴佣的年纪,真是一口气卡在胸口。

出不去也进不来。

“怎么不见有为?”跟吴佣是同一批考中举人的刘大夏,扫了一圈,发现没有吴佣的身影,忍不住问了。

“他……家……。”吴俊不能开口说,但是吴老夫人可以,她刚想说“家丑不可外扬”,想给吴佣身上泼脏水,冷不丁一声嚎哭,吓了她一哆嗦。

这人呐,一做亏心事,心里自然生暗鬼,突然被哭嚎声音一吓,差点犯了心脏病。

只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披麻戴孝的瘦弱的人冲了进来,直扑棺椁:“父亲!父亲!孩儿来晚了!父亲啊!”

这人一身的药臭味儿,好几天没洗过了吧?

而且身上披麻戴孝的架势是亲子的样式,可看那布料还不如家里下人腰间扎着的麻布。

再一抬头,刘大夏震惊了:“有为贤弟?”

他这人嗓门儿大,个头高,这么一吆喝,几乎灵堂里的人都听见了。

吴佣,吴有为,吴家的小天才,十五岁的小举人,怎么造成这个样子了?比乞丐还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