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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165)

楚 渝越是能干,楚将军想到他的心思愈是来气,道,“先生这话倒了稀奇,我生他养他,调理得他读书习武长大成人,如今使唤他干些活,他做得周全是理所当然,怎 么到先生嘴里倒成了功勋?就如今当今这世道,子女孝敬父母已不是天性使之,反成的邀名赞誉之事。我倒奇了,难道这不是本该之事么?”

程远之听楚将军这番话,只得不再言语,又看楚将军神色间未有不满之意,倒也心下有些分数。

赵长卿经了楚渝之事,许多天都神思不属,没有出门,倒是苏先生劝她,“一点小事,何曾就吓成这样?”

赵长卿打发了来福来禄出去玩儿,倒了盏茶,亲奉给楚先生,道,“我也不是害怕,就是如今细寻思,觉着自己实在呆笨。我若先时察觉,定得远着他些。”

苏先生一笑,“他是谁?谁是他?”

赵 长卿有些羞意,她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且这些年只顾着防备凌腾,同楚家兄妹来往,很是有些情分,赵长卿细思量这些时日,其实很是攒了些心事,只是无人能说罢 了。赵长卿道,“我记得我跟楚哥哥第一回见面还是在老祖宗的寿宴上,那会儿楚将军刚来赴任,楚哥哥在宴上扮成楚姐姐的模样。因他刚来边城,闺秀里谁都不认 得,无人理他。我那会儿小,爹爹不过是总旗,也无人理我,我们就坐在了一处说话。自此就认识了,因他时常照顾我,我心里是只拿他当成朋友的。”

苏 先生道,“你如何可是得省省吧,若你小时候生得讨喜,他当你是个漂亮娃娃,照顾你倒是有些哥哥妹妹的意思。只是你渐渐大了,也不是无盐丑女,楚公子正当少 年,慕艾之心,人皆有之。你以后就当注意,这男人哪,哪里会无缘无故的就对非亲非故的女孩子百般照顾?都是有目的的。”

赵长卿扯着块帕子,低声道,“只是想一想,这些年,承楚哥哥关照,他帮我甚我。我虽无以为报,心下也是感念他的。”

苏 先生心下一动,道,“你如今这是明白过来了?”赵长卿后知后觉,连苏先生都觉着不可思议。其实女孩子心思细腻,一般开窍倒比男孩子早些。楚渝那点儿心思, 苏先生早几年就看出来,只是未曾点破罢了。赵长卿则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竟半点心不走,只傻傻的将楚渝当做兄长亲近。如今纵使明白了楚渝的心意,可惜楚家门 第实在不好高攀,楚渝行事不谨给父母发觉心意,不但楚渝自己吃了苦头,这层窗户纸捅破,纵使赵长卿明白过来,哪怕有什么别的心思,也已经晚了。官大一级压 死人,何况楚家在边城的权势。

赵长卿淡淡一笑,心下却觉着悲凉,“先生莫担心,我是什么样人,家里又是什么样,我心里再清楚不 过。我虽是呆了些,且按礼法规矩,此事颇是可耻。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回味起来,我心里竟是淡淡欢喜的。我与楚哥哥门第不相配,我也不会发梦真觉着会与他成 事。可偏生有时私心觉着,我这一辈子,有这般出色的男子曾倾心于我。他又为我做了许多事,我只是太笨了,竟半点没察觉。”

“我虽 自认为不是什么绝色容貌,可是,若他只爱我容貌,凭他的家势,何尝值得他为我做这许多事。纵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待我是真心的。”说着,赵长卿不觉滚下泪 来,“如今我都明白过来,更加知道,今生可能再没人像他这样用心待我。可是,能有人这样待过我,也是我命中的一段福分吧。待将来我老了的一日,再回味今 日,想来也是高兴居多吧。”

苏先生叹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天下事,十全九美,端看天意如何。若你们注定有缘,不论如何波折坎坷,终究会在一起。若无缘,纵使彼此有情,终究求而不得,离燕分飞。”

苏先生又道,“这事你能想开最好,只是,男女之情,天生自然之事,有何可耻之处?莫跟那些道学先生学,若都依着规矩法礼,人与木头有何差别?说句实在话,女人这一生,若年轻时没被人爱慕过,才是可耻之事呢。”

赵长卿拭泪笑道,“先生的话,总与别人不同。”

苏 先生不以为然道,“只是人人不肯说的实话,我说出来罢了。就如你说的,哪怕无此缘分,楚公子曾这样用心用意的待过你,他并无轻浮之举,反处处为你着想,纵 使有私情私意于此,到底也是令人敬重的私情私意。你生就心善,故此能明白这份心意的不易之处。待得你年长,经些世事,就更能明白其中珍贵了。”

“这人世间的情缘,多是不圆满的。不过,纵使不圆满,只要当时用心对待了,也算没白蹉跎了那岁月。”

见她哽咽气噎,哭都不敢哭出声,偏生又泪如雨下的模样,苏先生轻轻抚摸着赵长卿的脊背,劝她道,“放宽心,世上没有走不过的路。”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只知道委屈了使人想哭,如今有人对我这样好,我每想起,竟忍不住的心酸。”

☆、第115章

一时伤了神,天气转凉时,赵长卿便觉着鼻塞头痛,有些着凉。亏得有苏先生开得药,凌氏到底心疼自己闺女,劝她道,“这本与你无干,你就只当没认识过楚家人就行了。莫害怕,凡事有我跟你爹爹呢。”

“母亲,我没事,你莫担心。”

凌氏宽慰了赵长卿几句,见她精神不好,看她睡下后方离开。

凌 氏回头又跟丈夫唠叨,“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怪道害怕呢。不然,咱们长卿自小到大就没生过病,怎么这忽就病了?”虽然楚渝先时帮着找回了赵 长宁,如今凌氏也顾不得此些恩情,心下深怨楚渝缺德,竟然打她闺女的主意。如今楚家不检讨自己儿子,仗势将事都怪到她闺女头上!饶是知道惹不起将军府,凌 氏亦颇是怨恨。

听说闺女病了,赵勇忙起身道,“我去瞧瞧长卿。”

“她刚喝了药睡下,你别去了再吵着她。”凌氏拦下丈夫,问,“你在卫所可还顺利?”

赵勇笑,“挺好的,跟以前一样。放心吧。”

凌氏叹口气,“就这样悄不声的过去才算福气。”

“是啊。”赵勇轻叹,又问,“长卿怎么病了?”

“立秋天也凉,着凉了,苏先生开了方子。她素来身康体健,过两日就好了。”

凌氏颇不具备预言本领,原以为赵长卿过个三五日必好的,谁晓得寻常不生病的人但凡病起来,倒格外缠绵了些,赵长卿一个来月都无甚精神,连中秋都没过好。等赵长卿真正打起精神时,已是重阳节前了。

朱老太太笑,“前些天听你祖母说你身上不舒坦,如何可是大好了?”

赵长卿笑,“老祖宗,我已是大好了。我寻常一年一年不生病的人,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忽就没精神起来,倒叫长辈们跟着担忧。老祖宗还特意赏我的补品,如今非但大好,倒还胖了些呢。”

朱老太太笑,“哪里胖了?是瘦了。”

“兴 许是长高了些,老祖宗才瞧着我瘦了。如今不知为何,饭也吃得多,平常吃一碗就饱的,现在倒要吃一碗半了。我母亲还说呢,修来我这样能吃的闺女,家都给我吃 穷了。”赵长卿一句话说得人都笑了,凌氏笑道,“这一好就开始贫嘴。”楚家好几个月没什么动静,凌氏也能安心过日子了。如今赵长卿大安,凌氏更是放下心 来。

朱老太太笑,“非得有这么个人说说笑笑的才热闹。”

赵老太太笑,“母亲说的是。这些年,多亏有这丫头伴在我身边,哄我开心。这刚好,又要拈针动线的,我忙劝了半日,才歇了这心思,肯再养一养。”

赵 长卿笑,“本就是大好的。偏我一做针线,祖母就说‘快别费那个精神了’;我只好去看书,祖母又说‘快别劳那个心了’;我说那就陪祖母说话解闷儿,可没说几 句,祖母又说‘别伤了神,去隔间儿睡会儿吧’。还是前天我撺掇了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一是请老祖宗放心,二则出来转转,听一听老祖宗的教导,非但能叫我 长些见识,还能请老祖宗代我跟祖母说说情,可是别总拘着我了。以前我总听人说忙了抱怨,觉着累,殊不知这闲了更难受,只恨不能找些事来做哩。”大家又都笑 了起来。

袁氏亦不禁笑道,“嗳,先前听说你不舒坦,老祖宗就时常念叨,我与你姐妹们也惦记你。如今看着,你倒不像是在家养病,倒仿似在哪儿修行去了。如今出了关,比先时更机伶惹人疼了。”

赵 长卿笑,“要说机伶,大娘看我长大的,小时候何曾机伶过,人都说我笨来着。皆是因我腿勤,时常跟着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听着大娘这说话谈吐耳濡目染的, 我学了个皮毛,如今人就夸我机伶了。可是把我乐的,回家三天没阖眼,只顾高兴了。如今连大娘也这样说,我这回了家,还不得乐得一个月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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