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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279)

凌氏眼圈儿微红,道,“娘不用说了,阿腾自然是好的,可长卿跟阿腾他娘合不来。婆媳关系寻常倒罢了,从 没听过婆媳结仇还能过好日子的?如今阿腾他娘在庙里,难道就没放出来的一日?到那时,叫长卿如何过日子。就是阿腾,一边是亲娘,一边是媳妇,偏谁向谁都不 好。阿腾是好,可是,他跟长卿没缘分。先前的话,不过是他小孩子不懂事,如今他有了功名,寻一门好亲事并不难,娘不必顾虑我家,只管给阿腾定下亲事,别耽 误了他。”

凌老太太拭泪道,“他从来是一诺千金的性子,再不肯听的。”

凌氏道,“待他回来。我说他几句,他便听了。”

凌腾取了药回来,交给母亲,凌大太太打发丫环去煎药。凌氏唤了他来说话,道,“阿腾,我娘家就你这一个侄子,两房都指望着你传宗接代。先时的事,我知怪不得你,长卿是长卿,你是你。长卿有长卿的姻缘,你别这样耽误着自己,我做姑妈的心里很不好受。”

凌 腾心里酸痛的了不得,强笑道,“定是祖母又为了我叫姑妈为难了。自小到大,姑妈待我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小时候启蒙,就是姑妈求了朱家,叫我去附 学。我一进学,姑妈每每惦记我功课,盼我上进。我去姑妈家,姑妈待我比表弟都好……我与表弟表妹们自幼一道长大,年纪小时,只觉着想跟卿妹妹一起玩儿。渐 渐长大,少年慕艾,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原觉着,只要我以后有出息,便是配得上她了……是我,对不住卿妹妹。如果不是我有这种糊涂心思,我母亲不会去说 那些话,后头的事便不会发生。我误了她一辈子,姑妈待我如儿子一般,我知道与卿妹妹再无缘分的,只是,她没一个好的前程,我这一世都会内疚,都不能心 安……”

我原是想将她放在掌心,却发觉我是害她一世的罪魁,这会是什么滋味……

凌腾不想长辈为难,原是想笑的,说起前事,实在忍不住红了眼眶,唇角在笑,眼睛却是在哭泣,这让凌腾显着愈发悲痛。凌氏心下亦是伤感,侧脸拭泪,半晌方道,“你这傻孩子,你这傻孩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的心都被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揉碎了……”

凌氏在娘家哭了一场,回家将事与丈夫商量,赵勇道,“长卿是绝不能同意的。”

凌氏心下酸楚,道,“她这是怎么了?我也不是叫她去嫁阿腾,可是放眼看看,不论阿腾还是阿白,哪个不是年少俊才,以后大有前程的。阿腾不好,阿白年纪也相当,苏先生待她比亲闺女不差,这样的人她都看不上,她是要嫁什么样的人呢?难道真一辈子不嫁人了?”

赵勇道,“我问问长卿吧。”

赵长卿活了两辈子的人,人间五味已尝了个遍,就是谈自己的亲事,也不若寻常女孩儿那般害羞。赵勇说起她的亲事,赵长卿道,“爹爹别担心,太爷和老祖宗刚离逝没多久,待明年,我就出嫁。”

赵勇问,“你心中是不是有人选了?”

赵长卿道,“还没想太好。”

赵勇反是有些紧张,问,“到底是谁啊?”

赵长卿沉默片刻,“待我想好再跟爹爹说吧。”

赵勇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与凌氏道,“那孩子与太爷、老祖宗感情深,今年老人家刚过逝,不想说这事。等明年再说吧。”

凌氏头发险竖起来,道,“明年她可就二十了!”

“二十就二十,难道还有嫁不出去的闺女。”赵长卿亲事至此,赵勇已不想干涉赵长卿的选择。赵勇也想得明白,闺女有银子,手里有产业,哪怕嫁个寻常人家,日子也过得。就算女婿平凡些,只要对闺女千好万好,一样是好日子。

时光转眼即逝,过了新年,就是上元节。赵长卿兴致不错,还出门赏灯来着。凌氏则为二十岁还嫁不出去的长女愁的夜不能寐,倒是赵长卿的生意,一年比一年的兴盛。

赵 长卿也是城中数得着的有钱人了,苏先生有一句话说的对,只要长眼的就能知道赵长卿多么能干。一样做菜用的调料粉,一样神仙养容丸,都是赵长卿的私房产业, 想一想就知道赵长卿的陪嫁该何等丰厚。年下便有人跟凌氏提亲事,只是总有不如意之处,即便凌氏想凑合,赵长卿也不凑合,直把凌氏气个仰倒。

女儿节的时候,赵长卿出门赏春。

因着边镇不宁,东穆与西蛮禁止贸易往来,边城的土地一直降价,去年,赵长卿便将杏林别院买了下来。如今,赵长卿来是大大方方的来,再不必偷偷摸摸的。

杏林一如既往的在春日怒放,山泉旁的木屋无人照管,有些破败。赵长卿将鱼笼放到湖里,命仆从放下家什,便吩咐他们退下了。

先将红泥小火炉升起来,用得是上等银霜炭,凭赵长卿如今的身家,这些已算寻常物件了。赵长卿在泉边汲了些泉水,用铜水壶装了,放在火炉上慢慢煮着,待水开后,沏了壶上等香片,自己坐在摇椅中慢悠悠的喝起来。

赵长卿觉着,整个边城,这里的泉水是最好喝的,比万梅寺的水都要好。

晨间阳光便无比明媚,自杏花疏影中落在身上,暖融融的,赵长卿有些倦意,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山风微动,枝头开败的杏花扑簌簌落了一地一身,赵长卿仿佛听到了梦中的笛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赫然看到一个青衣人正背对着她吹备。

赵长卿觉着自己仍在梦中,她怔怔地走过去,尚未说话,已是泪流满面,猛然抱住青衣人,哽咽的喊了声,“楚哥哥,楚哥哥!”你回来了!

那青衣人身形微动,曲调一颤,继续将一曲杏花天影吹完,方转过身,揽住赵长卿叹道,“傻丫头,你把我的衣裳都哭湿了。”

眼前人明眸皓齿,凤目朱唇,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正是林老板。

赵长卿泪眼模糊,“林姐姐?”

“是我。”林老板拿帕子给她擦擦眼泪,“出来踏春,好容易甩了纪诺那缠人的家伙,寻了这处生僻地界儿,不想竟遇着你。看你睡得熟,不好扰你,是不是梦魇了?”伸手摸了摸赵长卿的额头,凉浸浸的。

赵长卿已经看清楚,眼前的人的确是林老板,只是林老板做了男人的妆扮,一身玉青色的男子长衫,打背影看,一不小心认错了。赵长卿道,“我没事,看错了。”

林老板牵着她去溪边,打湿了帕子递给赵长卿道,“天气和暖,水虽有些冷,擦一擦脸也无妨,脸都花了。”

赵长卿擦过脸,林老板问,“你还有客人吗?”

“没,你坐吧。”赵长卿是带了两张椅子来的。

林老板道,“一个人来,弄两张椅子做甚。这都晌午了,你这是要野餐吗?”边上盆子锅子的一大堆。

赵长卿道,“一会儿煮鱼汤吃。”

“有没有别的吃的,我有些饿了。”

赵长卿便从一个食盒里取出点心来放在两张椅子中间的矮几上,嗓音仍有些哑,道,“林姐姐,你就先吃这个吧。我自己做的。”

林老板拿了一块绿豆糕,咬一口,赞赵长卿好手艺,“我只会蒸馒头。”

“林 姐姐要吃什么,叫丫环做就是了。我也是小时候学的,许久没做过了。”赵长卿没什么兴致,林老板是真的饿了,片刻工夫已经吃完第一块绿豆糕,又去拿第二块。 赵长卿怕她渴,忙寻了杯子给林老板倒茶,一摸茶壶都冷了。想着自己睡得有些久,便重汲了水来,倒了壶里的残茶,重新煮水泡茶。

待赵长卿一壶茶煮好,林老板已吃掉了大半糕点,赵长卿倒了盏茶递给她放在手边几上,道,“有些烫啊。林姐姐,你是早上没吃饭吗?”

林老板叹道,“我一大早就出来了,哪里来得及吃饭。”

赵长卿想,小纪账房还真够死缠烂打的。赵长卿只是难忘与楚渝的情分,并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见林老板饿死鬼投胎一般,知她是饿惨了,劝她道,“林姐姐,你先少吃些,一下子吃得太撑对身子不好。我在湖里放了鱼笼,这就拉上来,咱们中午喝鱼汤,可好喝了。”

林老板笑,“只喝汤怎么能喝饱,咱们烤鱼吧。”

“又没拿钓鱼的东西来。鱼笼里恐怕没太大的鱼。”

林老板啧啧道,“真是大家闺秀,没鱼竿难道就吃不到鱼了。”她喝光了一盏茶,拍拍手,自椅中起身,抬手折了四五根手指粗杏花花枝,随手一捋去了枝上杏花,便去了湖畔,林老板喊赵长卿,“过来弄些糕点屑洒湖里。”

赵长卿握着块红豆饼,搓了饼屑洒在湖里,不一时就见到有湖的鱼来吃饼屑,林老板手臂猛然一掷,连番四五次,赵长卿再看时,湖面时翻着几条半长不短的湖鱼,都被刚刚的树枝戳个对穿。赵长卿赞,“林姐姐好身手。”鱼叉都不用,实在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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