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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309)

赵 长卿本就是自己的长媳,又这般懂事,婆媳两个关系没有不融洽的,两人说着话,不由便说深了,“这话我只与你说,你心里有个数。咱家人不算多,你二叔是分出 去自己过的,就在咱们后头,三进的院子,你二婶有些掐尖儿要强,却也不是不讲理,她说什么,爱听的听几句,不爱听的当没听到就是。再有就是老太太,老太太 年纪大了,哄着些,嘴甜些,你是孙子媳妇,无碍的。你小姑妈嫁的成都府,那是再和气不过的人,只是现在离得远,一时见不着,待你见着就知道了。再有便是你 大姑妈了,命苦,膝下没个小子,脾气也古怪,最爱银白之物。她是咱家的大姑太太,奉承着就是。”

赵长卿皆一一应了。

婆 媳两个说了许多话,到了时间差不多,夏太太就带着赵长卿去了夏老太太屋里。夏老太太笑,“今天你们都歇一日,孙媳妇头一遭回来,明儿去神仙宫里卜个好日 子,咱们摆几桌酒,请一请族里人,也得认一认族里的亲戚。明天早上给家里祖宗上了香,去族长那里,在族谱上添上孙媳妇的名字。”这都是现成要干的事,夏太 太皆应了,道,“又劳母亲为我们操心。”

夏老太太叹,“说这个做什么,你跟着老大去西北吃了几年沙子,也是咱们夏家有功之臣。”

夏太太谦道,“都是媳妇该过的。”

夏老太太问,“大忠和他媳妇呢,当初他们跟着一道去的西北,怎么没见他们?”夏家也算小富之家。长房破了产,也没叫他们光着身子去西北,安排了忠心仆从路上服侍。

夏太太叹道,“一路千里之遥,路上老爷还病了几回,大忠跟他媳妇水土不服,在路上病故了。”夏家是带了些银子在身上的,之所以后来颇为困宭,就是因南人不服西北水土,一家子轮流生病,夏文虽通医术,买药也花了不少银子。

夏老太太亦跟着一叹,说起忠仆的好处来。

一时丫环捧上茶,赵长卿连忙起身,先双手捧了一盏奉予夏老太太,夏老太太笑,“你是新媳妇,咱们虽是书香大族,也没那些刻薄规矩,只管坐下吃茶。”

赵长卿笑,“时常听婆婆、相公说起老太太的慈爱,我奉一盏茶,也是应该的。”

夏老太太笑,“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说话行事,倒叫我想起你婆婆当年了。”

夏姑妈笑,“我看侄媳妇比大嫂当年还能。”

赵长卿笑,“姑妈偏爱我们做晚辈的,实在抬举我了。”

夏姑妈笑,“一看就是念过书的人,说话文气,也会说话。”

夏老太太道,“什么书不书的,女人家,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便罢了。如今那个姓王的老夫子,天天教着一群女孩子念书,越发不成体统,这世道,竟不如前朝时清净了。”

“谁说不是呢。”夏姑妈笑问,“侄媳妇,你说是不是?”

赵 长卿倒是听过不少妇人怀念前朝女人出门蒙头盖脸的贞烈年代,只是,说这话的人是夏老太太与夏姑妈,赵长卿便觉着好笑了。夏姑妈三嫁的人,还敢说前朝,这种 妇人若是搁前朝,早沉井了!赵长卿微微笑道,“我可活了几岁,也没什么见识,哪里知道是还是不是。老太太怎么教我,我怎么跟着学就对了。”

夏姑妈啧啧笑,“瞧瞧这小嘴儿,可真会说话。”

夏太太道,“姑太太别打趣我这媳妇了,她是个实在人。”

夏姑妈笑,“要不说我这侄媳妇能做六品恭人,就是伶俐。”

赵长卿便不说话了。

赵 长卿不说话,夏老太太便开始讲古,“咱们夏家,那自大凤朝时就是有名望的人家,大凤朝时,咱家出了两侯一公,显赫的就不必提了。整个大凤朝说起来,谁不知 道青城夏家!就是在前朝,那啥宰相、尚书的,也有好几个!后来前朝乱了,今朝太|祖皇帝打天下,还往咱家借过粮!如今族中还有太|祖皇帝赐的匾!”

哪怕赵长卿自认没什么政治智慧的人,听夏老太太这话,心下觉着如今夏家没什么显赫人物真不稀奇,家族教育完全是二百五,见了皇上先说你家祖宗往俺家借过粮,就是示恩也没这种示法,难道皇帝会感激你借给过他祖宗粮食!

赵 长卿只管含笑听了,她其实心里明白,无非是看她身上有个六品恭人的诰命,怕她拿大罢了。凭赵长卿如今的道行,她真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夏老太太说,她只管 听,夏姑妈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她也只管听。到了晚饭时,给老太太布一筷子菜便可以坐下用饭了。反正她是新媳妇,腼腆些也正常。

至于赵莲满口赞她首饰好看,赵长卿微微一笑,羞道,“多谢妹妹夸奖。”然后就装傻。

用过饭后,大家坐着吃茶,赵莲又赞赵长卿身上的玉佩好,赵长卿仍是微微一笑,羞道,“多谢妹妹夸奖。”继续装傻,倒把赵莲憋出一肚子内伤来。

夏玉直憋笑,赵长卿依旧正儿八经的坐着吃茶,陪着夏老太太说些闲话,一时夏老太太累了,大家便散了。

夏文很有些担心妻子,到了屋里问她,“饭吃的可还合口?”

赵长卿闻他身上有酒气,知是吃了酒,先要了醒酒汤来给夏文吃了,笑道,“我看你平日里晚上吃的素,老太太屋里的菜,个个放辣子,好辣。”

夏文看赵长卿嘴巴都辣的红红的,递了盏蜜水给她,笑道,“明儿我跟厨下说一声,叫他们每餐做几个不辣的。蜀中地气潮湿,以前没辣子时吃的是茱萸,那个又麻又辣,自从咱们这里种起辣子来,便多是吃辣子了。祖母尤其嗜辣,我因习医,傍晚多是吃的素。”

夏文问,“余者没别的事吧?”

赵长卿笑眯眯地,“没事,就是听老太太说了些咱们家族以前旧事,莲妹妹总是夸我首饰好看,倒夸得我不好意思。”

夏文紧张的问,“你没给她吧?”

赵长卿笑,“看你说的,表妹这样和气,我给了她一对玉牌玩儿。”

夏文连连叹气,“怪我没提前跟你说。你是头一遭见阿莲,不知她的脾气。那丫头素来就是不开眼,阿玉小她三岁,自小就要让着她,什么好东西就要先让她挑。时常干丢脸的事,你不要理她。”

赵长卿嗔道,“看你这小气的表哥,我看表妹并不是那样人,她年纪小,我又是刚来的,觉着新鲜罢了。”

夏 文接着就给赵长卿举例,说了不少赵莲小时候的讨厌事,夏文道,“也不知跟谁学的,天生财迷。刚懂事就各处溜达,有她看上的东西,非要到手不可。祖母怜她是 个没爹的,姑妈也命苦,只有她这一个,便也惯着她。有一回阿玉过生辰,舅舅家送了她一幅金头面,其实就是小孩子家的小花钗、小步摇之类,阿莲见了死活就 要,阿玉不给她,她就哭天哭地,祖母还骂了阿玉一顿,说阿玉小气。姑妈也哭天抹泪的,最后还是母亲照着给她打了一套才罢。这种事就多了,以前还总是翻我的 屋子,王老先生赏我套文房四宝,我珍惜的很,平日里用都舍不得用,她大字不识一个,我不过出去会友,她便拿走了。把我气得了不得。”

赵长卿点点头,“该气。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比她大个七八岁,就这样被人从屋里拿走心爱的东西,你屋里看屋子的小子丫环是干什么的。亏你还有脸说。”

听妻子这般说,夏文便又不觉丢脸了,道,“后来我又要回来了。”

赵长卿觉着稀罕,“你竟还能要回来?”自来出嫁女在娘家便有独特的地位,何况夏姑妈这种亲娘尚在的。有夏老太太瞧着,亲孙女也得让着外孙女。夏文这做孙子的,自然也要让着。

说到少时趣事,夏文也觉好笑,道,“我那会儿年纪也小,她不给,气得我打了她两下子,她就给了。”

赵长卿忍俊不禁,“你这事干的,寄住在家里的表妹,说是她不对,你打她,你也占不到便宜。”

夏 文道,“可不是么。姑妈找父亲说理,父亲打了我一顿,还跪了一夜祠堂。那会儿我早就忍她很久了,姑妈一道住着,原是亲戚,要和和美|美的才好。可姑妈总想 事事压母亲和二婶子一头,二婶子那般掐尖儿好强的人都拿她没辙。其实有祖母看着,父亲二叔是亲兄长,谁会刻薄姑妈呢?阿莲的年纪,比阿玉还大,总是欺负阿 玉,母亲也常生气。那时我想着,拼着一顿打也得给她好看,后来果然老实了,再不敢到我屋里乱晃。”

赵长卿眯着眼睛看他,“这些事,你早不与我说。”

夏文笑的心虚,“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嘛。”

赵长卿似笑非笑地,“说吧,害我损失了一对玉牌,你要怎么赔?”

夏 文颇会调笑,“小生一无所有,唯以身相许罢了。”赵长卿“扑哧”笑了,夏文搂她在怀里,问,“真给阿莲敲去了玉牌?”先前都只顾着急,如今细想,他家媳妇可 不是那笨的。阿莲没见过世面,一门心思老财迷,跟他媳妇没的比。他不信,他媳妇能给阿莲糊弄了去。他自问不是小气的人,可今天他媳妇头一遭来老家,不能叫 人当了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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