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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58)+番外

唐惜夏跟他大哥打听,“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不知道。”

“咦,大哥不是会看星星的吗?”

唐惜春抓把五香南瓜子,道,“笨,天天下雨,哪里来的星星可看啊。等能看星星时,就停了。”

唐惜夏小呆了一下,也跟着嗑起南瓜子,抱怨,“我也知道有星星时不下雨啊。”

唐惜春望一眼屋外绵绵不尽的春雨,叹道,“这雨不停,我也回不了上清宫,天天在家,闷死个人了。对了,付六没再找你麻烦了吧?”

“没有,他再敢找我麻烦,我就揍,揍死他。”唐惜夏打娘胎出来再没说过这等狠话,乍然一说,不大熟练,还嗑巴了一回。

唐惜春拍拍他肩膀,鼓励地,“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如此。”

唐惜夏小脸儿红扑扑地,道,“哥,你能不能再接着教我那个拳法啊!”年底学了几日,唐惜夏还没学大会呢。

唐惜春道,“你说你,念书不是挺灵光的,怎么学个武功这么笨?行啦,反正我又没事,教你就教你吧,谁叫我是你哥呢。”

“我多学几次就会了。”唐惜夏倒是很有信心。

唐惜春不仅重新教唐惜夏拳法,他在家实在闷不住,叫厨下做了几十斤的肉干,唐惜春带着肉干,同唐惜夏一道去了书院。

唐惜夏上课,唐惜春去找王师娘,难得是王山长也在。原本王山长正与老婆赏雨煮茶,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尽的逍遥,一见唐惜春来了,王山长那张儒雅的老脸顿时板成棺材板,问,“你来作甚?”虽然这次打架的事怨不着唐惜春,但,书院如今添了祸害付六,王山上一见到付六就想到唐惜春当年为恶的岁月,故此,语气颇是冷淡。

唐惜春不以为意,把包着肉干的油布包袱放下,接过王师娘递给他的布巾擦擦脸上沾湿的雨丝,笑,“不是找山长您的,我来找师娘说话。”

王山长暗怒:那你这混小子的来找我老婆做甚!

☆、第43章 死都不滚

唐惜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从来行事随心,完全不管别人脸色如何。

就如同现在,王山长的脸都要拉到地上去了,唐惜春依旧能欢欢喜喜的同王师娘说话,一面逗王师娘开心,唐惜春暗道:莫不是山长上辈子是驴精投胎,这脸也拉的忒长了。

唐惜春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个大油布包道,“我想着,吴先生研究机关术,常会忘了吃饭,他又不会自己烧饭,总是让人不放心。我带了些肉干来给他,这个能放许多日子,等他饿了随时可以拿来吃。偏他不在,就先放到师娘这里,什么时候吴先生回来了,师娘代我交给吴先生吧。”

王师娘笑,“好。”又问惜春,“看你额上的伤收了口,脑袋没事吧?”

“都好了。”

“我听说,都动刀子了。”王师娘叹道,“何苦争这一时之气,若挨一下可不是玩儿的。你是个大人了,别跟他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唐惜春扬眉,“怎能无端受那鸟气?师娘你是女人,不明白的,这是身为男人的气魄!山长肯定能懂的,是不是,山长?”

王山长淡淡道,“恕老朽不懂这匹夫之勇有何气魄可言!”

唐惜春挠挠鬓角,惊叹,“山长竟然不懂?!”不是说老头儿很有学问么?

王山长扫一眼唐惜春的蠢相,道,“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唐惜春想了想,“我不是打一个啊,我一人敌六个人。”这个战果,唐惜春还是很骄傲的。

“朽木不可雕也。”王山长摇头叹道,“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唐惜春立刻懵了,求助的看向王师娘:你家老头子这是说鸟语的吧!

王师娘笑,“这是《孟子。梁惠王下》里面的一句话。山长的意思是,文王震怒而整顿他的军队,来遏制去讨伐莒的军队,使得天下安定。”见唐惜春依旧不大明白,王师娘不急不恼,温声道,“就是说,文王一生气推翻了商纣王,使得天下万民享以安宁太平,才是大勇。比与一人争斗的匹夫要强很多啊。”

唐惜春眨眨眼,“强在哪儿啊?”

王山长忍无可忍,“文王一怒能靖平天下,难道不比个只知斗凶逞狠的匹夫强!”

唐惜春道,“这有什么强的啊,文王这完全是自己不下场,叫手下人与别人斗凶逞狠,打了胜仗推翻商纣王。”思量片刻,唐惜春道,“犹如我以前跟人打架,有时我懒得下场,直接叫身边小厮过去打。跟文王这种还不是一个意思。”

王山长险些吐血,戈指大骂,“竖子竖子,岂敢与圣贤并立!”

竖子二字,唐惜春还是能听得懂的,因为以前王老头儿常用这两字侮辱他。

唐惜春挖挖耳朵,笑眯眯的一脸宽宏大量,道,“算了,我现在尊师重道了,你没道理骂我几句出气,我也忍了。”

王师娘风度翩翩一笑,“只忍还不够,你得明白你们山长因何发怒。”

“是啊,我也不明白山长怎么就生气了。”唐惜春颇是无奈,认真道,“不过,大家都说山长很有学问,他年纪也大了,我得尊重老人。所以,我不生他的气。”

王师娘笑,“他是在生气,说你用自己比拟文王。”

“我只是说道理是一样的,可从没说自己是文王,只是随便打个比方而已。譬如山长说的什么‘匹夫之勇,文王之勇’之类一大串叫人听不懂的话,好像文王很了不得似的,似乎‘文王之勇’也比‘匹夫之勇’高贵一些。可是,打仗还不是真刀真枪的拼命。若无‘匹夫之勇’何来‘文王之勇’呢?”唐惜春自来没念过几本书,他也没受过圣贤的熏陶,不知圣贤雄伟之处,都是想到啥说啥。唐惜春道,“而且,我听说文王是很不得了的人物。我觉着,像文王这样厉害的人是很少的。天底下,大多数还是匹夫。许多人是成为不了文王的,成为不了文王,当然也没有什么‘文王之勇’了。可是,若本身就是一介匹夫,再没有一点匹夫之勇,岂不是太可怜了吗?而且,就是文王,难道山长能保证文王小时候就没打过架?”

“山长太拘泥了,虽然你是念书比较多,可是,你太刻板了。”唐惜春总结道。

王山长听他诡辩,立刻道,“你是怀疑圣人之言吗?”

唐惜春问,“什么圣人啊?看你天天圣人前圣人后的,圣人放个屁大概都是香的。”

王山长险些气晕,王师娘掩口一笑,唐惜春道,“本来就是这样,圣人一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啊,一样得吃喝拉撒。对了,山长,圣人在未成圣人之前是什么人啊?”

王山长道,“自然勤学苦读,汲汲于世间至真至理,方能成圣。”

唐惜春道,“你们念书的人总喜欢说些空话,就是圣人也常说些叫人不明白的话。前几天,我爹教我念孔圣人的书。孔圣人的话啊,我觉着就‘温故而知新’啥的比较有用,说的是学问要多复习,才能巩固的道理。其他的,孔圣人说如何治国之类,我就觉着很不通。”

王山长问,“哪里不通?”

“我听我爹说孔圣人就像山长这样,教了一辈子书,当了一辈子先生。他收了许多徒弟,学问很大是不必说的。但是,他只做过很小的官,而且时间不长。孔圣人长时间的去向别的国君兜售他的学问理念,可是为什么没有国君肯请他做大官呢?我听说,宰相才是治国高官。”唐惜春道,“你们都说孔圣人如何了不起,他又不是偷着藏着的不愿意做官,我看,他很愿意做官啊。他这么愿意做官,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而当时的国君都不让他做大官,这说明什么呢?”

“那么多的国君,难道都是有眼无珠么?这起码说明,当时的国君并不认为孔圣人适合为官。”

王山长皱眉道,“若依你所言,当今尊祟儒家,科举四书五经,皆为儒家经典,难道也错了吗?”

唐惜春微微一笑,“山长,学问上我不比你。不过,我也活了这么大,还是有一些体悟的。山长教的这些圣人书,其实与佛家道家的经典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劝人向善的书。只是,你说的儒家的东西说的更具体而已,叫人做人为善做官忠君为父则慈为子则孝,这些东西,我虽不大懂,也知道大概就是这样了。”

“可是,实际上真正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的啊。与其学这些空空其谈的圣人书,我觉着,农人该学些如何种庄稼,工匠们更该学制造的学问,至于商人,则当学师娘说过的那个偷走西施姑娘的陶朱公。就是做官的人,学十几年的四书五经考中进士,求得官职,其实做官的学问并没有在儒家经典里。如何抚民安民,如何鼓励田桑,如何组织修桥铺路,如何尽量做一个好官?这些学问,都在儒家经典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