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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105)【CP完结+番外】

作者: 泠司 阅读记录

在这人要转身离开时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还是不说话,可这个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好孩子。”

他坐在这个人的手臂上,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奇怪的是,不论周遭有多少人,这个人的步伐快慢都不曾有分毫改变,仍旧按照这一个步调前行。

熙攘的人潮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他带着他,先去看了摊铺上卖的小玩意,再往人少一些的地方走。

“再过一会有烟火。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烟火了。”

远处的河水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光点,有红的也有白的,顺着流过去,像是朵朵莲花,而桥上的人稍微少一些,大多是手里拿着竹竿的男女,想要悄悄挑起心仪之人放下的那盏灯。

在经过那被无数人簇拥膜拜的神像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神像像是活过来一般,朝着他们走远的方向偏了偏头。

而抱着他的这个人仿佛无所知觉,就这么带着他一直沿河岸走着,从热闹的上游到稍微冷清的下游。

“你要放灯吗?”

他摇摇头。灯有什么好放的?他又不是凡人,难道他们的神明也会听见他的心愿吗?

“正好,我也不信这些。我的愿望只有我自己能够实现。”

上游飘下来的河灯到了这里就变得缓慢起来,漂在一起,将河水映照得发白,跟白昼似的。

到这个地方就听不见那些人的欢声笑语,只有他和这个不知道来历的陌生青年人,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听着,倒也有几分和谐。

他注意到有一盏靠近他们的灯上头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请君听闻知我意”几个字,后面半句就看不大清了。

没有来由的触动和悲伤涌上心头,等他还想再看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吹起了风,明晃晃的河灯就这么熄灭了,眼前变得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发生了什么?他还没张开嘴,一抹艳丽的颜色就再度撕开了黑暗。是烟火,这个人说过的,到了祭典的后半段会有烟火。

越是热闹神明就越是欢喜,毕竟他们都太过孤独了。

转瞬即逝的绚烂照得眼前的所有事物都模糊不清起来,他突然很想要看清这个人的模样。

他们是初次见面,可他又总觉得,他们之前在哪里见过。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闻到了一点淡淡的香气,像是什么花开了,可仔细去闻又什么都闻不到。

“他们都叫我承天君,但这不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他很难想象会有这样的事情,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要给我一个名字吗?”

他的本意是安慰,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被曲解成这样,有些惊讶地松开手,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如果不愿意和我说话那就写下来吧。”

这个人摊开掌心,他犹豫了很久,怯生生地在上面划了几道。

是一个止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个字,或许只是前些时功课没做好被父亲责罚,顺带多写了两遍这个字留下了印象。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不说话,只是摇头。不要再问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做出的事,哪里能够有依据呢?

本来只是玩闹一般的事情,偏偏有人当了真。

“我记住了,‘止’这个字,是你给我的名字。我记住了。”

熄灭的花火将天空染成微微的暗红色,他很有些不习惯地看着那些斑驳的烟痕,似乎还在期待有更多。

但是没有了,这烟火本就是不可捉摸的东西,哪怕是一个瞬间也是极为难得的。

“我带你去找你的家人。你还没有跟我说过你叫什么。”

过了很久,上游的灯火都阑珊起来,看样子是祭典到了收尾的时候。

这短暂的幻梦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他感到一阵阵的焦急。他要说出来,他有什么必须要和这个人说的话。

“我姓穆。”

喉咙痛得像是被撕裂,可他到底说出来了。他想要告诉这个人自己的名字。

“离别的离,乌鸦的鸦,这是我的名字。”

会再相见吗?

“是个好名字。”

只有这个人没有在听到他的名字以后露出古怪而怜悯的神情。

“你该回去了。祭典已经快要结束了,你不能再和我待在一起了。”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为什么一定要执着这种事呢?你会忘记我的,一定会的。”这个人很是笃定地说道,“因为你将来会遇见很多人,所以会选择忘记那些无关紧要的。”

“不会。你不是。”

他固执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不会忘记这个人的事情,一定不会的。

其实后来想想这样真的很古怪,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底气说自己能够记得?

他连自己的生母都能慢慢地忘记,为什么能够确信不会忘记这个人?

“没有关系,你如果真的忘记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这个人没有说完这句话。

毕竟什么?他总有预感,这后面承接的是非常悲伤的事情。

“你该回家了。”他又强调了一遍,顺带地将他放到地上,扶着他站稳。

“你的家人应该在到处找你。”

他不想回去了。就这样和这个人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这是非常任性的想法,他其实是明白的,他不能不回去。他将来要学铸剑,要继承家业,要侍奉祖母……总之没有一样是能够待在这个人身边的。

“可是……”

血红的天幕下,他什么都再看不见了。

上一刻还清澈生动的梦境此时变得浑浊不堪,远处的景象搅在一起,像是被水浸泡过的画卷,五彩斑斓的颜色难以分辨,只能看到脏污的一团团。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不是孩子的,而是成年人的,修长好看,带着细小的伤疤和茧子。

他见过这个人,他的的确确在一切发生以前,见过这个人。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来呢?一定有原因的。

河中漂浮的灯开始变形,它们之前只是做成了花的样子,现在却在变成真正的花朵,直到填满河流,还在继续溢出。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人已经走远。他越是想要去追,这个人就离他越是遥远,身影都快要消失不见。

“还会再见的。到那个时候,我会再来见你。你要记得给我的名字,假如你也忘记了,那么我就会真的死去。”

那些开得败了的花朵一朵朵地砸在他的身上,直到将他淹没。他嗅到浓郁的腐烂香气,可他偏生记得,椿花是香气极其寡淡的花朵。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他看着那些花朵凋零,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想说什么呢?他想说你不要回去,你不要死去。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

“做噩梦了吗?”

意识不在黑暗中无止境地下坠,骤然听到有人说话,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嗓音清冷如山间泉水,不带分毫温度,很熟悉,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他动了动眼皮,想要从干涸的花与水中挣脱。

快些醒来吧,他这样和自己说道,但那扯住他的力道没有放缓分毫,还是动弹不得。

“梦到了什么?”

和嗓音一样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前额,像是在试探有没有什么不妥。

再确认没什么大碍后,那双手又迅速地离他远去,好似他身上沾着什么让人不愿意去触碰的东西。

四周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仔细去闻又怎么都闻不到。是椿花,他依稀记得自己家就是被这种花环绕起来的,问起原因仅仅因为祖母喜欢:不同于其他花一瓣瓣凋零,它是整朵落下,就像决绝的死亡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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