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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146)【CP完结+番外】

作者: 泠司 阅读记录

听到这个地方,迟绛终于控制不住,尖利地叫喊出来,“骗子!你这个骗子!”

他留意到外边的动静,对眼前垂死的女人再没有耐心,“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你……”她最后的这句话戛然而止,那双碧绿的眼瞳中最后倒映出的是泽天君冰冷得毫无人气的脸。

“你该死了,我已经忍耐你太久了,蠢货。”

·

穆离鸦不知道泽天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打从一开始他就藏在某个地方,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泽天君从他的身边经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跪倒在血泊中的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拽了起来,强迫他抬起头,对上那张与承天君有几分相似的脸孔。

“穆家最后的血脉,还认得我吗?”

这次泽天君没有做任何伪装,用他的真面目示人。

穆离鸦盯着这双深黑的眼瞳,哪怕被其中的威压刺痛都不曾挪开视线,“我认得你,你是泽天君。”他一字一顿地说,“也是我的仇人。”

“还不止这样。”

泽天君改换了说话的腔调,“禹州宁久县周村,那你有你要找的东西。”

这腔调将穆离鸦带回了大半年前的那个夜里,隔着朦胧的灯火,有人让他踏上一趟路途,等他追出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果然是你。”每说一个字他都能感觉到胸腔中血气上涌,“为什么?”

“你比我想得还要聪明一些,就和你父亲一样。”泽天君戏谑地看着他,“怪就只怪他非要搅这趟浑水。他知道得太多了,我必须杀了他才能让所有的事情继续,至于你……可能是有趣吧,我很好奇你到底有哪里能让哥哥这样不顾一切。”

他动了动手指,摇摇欲坠的禧宁宫就被大火吞噬。

“小狐狸,千年以来我也只见过这一次,所以你接下来一定要看好了。”留下死不瞑目的迟绛在火中,他带着重伤的穆离鸦离开这个地方,“神君归位这种大事,怎么能够没有人见证呢?”

穆离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泽天君痛恨自己的兄长,但如果想要杀害兄长的话,为什么不挑选现在这个绝佳时机呢?

泽天君看穿了他心中的疑问,“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打扰?要知道我和你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在你们看来,数百年已经足够漫长,在我眼中也只有一瞬,所以我等得起。”

他们诞生于天地初生,在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的空茫中度过了无数年岁,后来有了人和妖,两人间的分歧一点点不可挽回,甚至到了你死我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可能是他们之间永不再回来,最和平安宁的日子。

“就像我们各自的选择,他选择了万物共生,选择了你们这些东西,我选择的是只有少部分人才可延续。我们是不完整的,我与承天君本来应该是一个人,但不知为何天地将我们分成了两个人。我们的神格都不完整,互为彼此的暗面,此消彼长,从未同时强盛过。”

月有盈亏,就像池子里的水,两人的神力永远是恒定的,谁占得多,另一个人就更少,至于信愿,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从很久以前,他对这个夺去了自己大半力量的兄长的感情就十分复杂,爱可能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恨和嫉妒。

“这就是天意,自相残杀是我们注定的宿命,我和他只有一个人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他想要的东西从未变过,那就是杀死那仿佛的兄长,成为真正的、完整的天君。

“至始至终,我想要杀害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只应死在我的手上,不是那个劣质的仿冒品,是那个与我对等的、真正的神君,所以等一等也没什么关系。”

“看好了,我是怎样杀掉他拿回那些原本就该属于我的力量,然后清扫这个足够污浊的世间。”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被吞没,天幕化作血一般的暗色,降下无情的火焰,将所有不合他心意的生灵焚烧殆尽。

刑房左侧的架子上摆满了血迹斑斑的刑具,炭盆中烧着通红的兽炭,黯淡的火光照亮了被铁链拴在墙上那个人憔悴的面容。

他没有穿衣服,凌乱的黑发垂落到剧烈起伏的胸前,浑身上下都是细长的伤口,腰眼处有两三块皮肉被烧得血肉模糊。

“娘娘只说不要让你死了,但是没说不能继续我没做完的事情。真是个硬骨头,这样都不肯叫出声吗?”

惯穿蓝布褂子的狐狸老头阿昭对外头发生的那些事浑然不觉,先是一盆水将吊着的人浇醒,然后在炭盆中搅动一番,夹起一块通红的烙铁,左右端详一番,“……什么人?”

察觉到危险靠近,他迅速地回过头,还不等他看清闯入者的面容,他的背心就被人刺了一刀。

宣武将军将刀柄转动一周,无情地搅碎了他的心脏,“是要你命的人。”

阿昭倒下以后迅速现出原形——一只瘦骨嶙峋,尾巴稍都白了的公狐狸。宣武将军丢开他的尸体,在蓝布褂子的口袋里找到了镣铐的钥匙,过去给自己的属下松绑。

“将军……”

“我在。”宣武将军本能地应声,紧接着就发现这个人其实并没有醒过来,这一声呼唤不过是梦呓,“算了,醒着更受罪。”

他将宣子嶂从镣铐上解下来,又在狱卒的柜子里找了半天,找到瓶止血化瘀的药粉,洒在那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又撕了件囚服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等到伤口不再流血,宣子嶂眼皮挣扎了一下,宣武将军一直盯着他,自认不会错过,“醒了吗?”

金色的竖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过了会又闭上,“您……您来送我最后一程了吗?”

他以为自己是伤得太重看见了幻觉,可紧接着身下坚实的触感就提醒他,这都是真的。

“将军,您何苦为了我这样的人只身涉险?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后悔。”打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死在那个女人手上的准备。他反手抓住宣武将军的手,“将军,不要管我,您快走,快离开这个地方……”情绪激动下,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掌心都是一片血沫,“那个女人不是普通人,她会害死您的……”

“可是你受伤了。”

替他上药的时候宣武将军甚至都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到处都是干掉的血块。

“不要紧。”宣子嶂艰难地喘息了一下,“我不是普通人,这点小伤还算不了什么。”

“我知道的,你还有那女人,你们都不是人,是妖怪。你受伤了,我能救你,要是在这里丢下你,今后的每个晚上我都再睡不安稳。我后悔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不想再多一件。”

感觉到身边人僵住,宣武将军继续说,“你与我朝夕相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那点秘密……既然你没有和我说,我就当不知道了。我救过你,那一点恩情根本不需要你用命来换。”

“不是这样的,将军……”

宣子嶂感觉自己被人背起来,“疼的话告诉我,不要说话,我这就带你出去。”

“去哪?”他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将军了,认命地靠着他的肩膀。

“当然是去和我们的人汇合。”宣武将军停顿了一下,“从今往后就再没有宣武将军这个人了,你还愿意追随我吗?”

宣子嶂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我效忠的从来就不是这个朝廷,您要的任何东西,我即便是肝脑涂地,也会为您夺得。”

·

火从禧宁宫起,木头廊柱表层的漆被烧得剥落下来,大有越烧越旺的架势。

没一会整座宫殿都化为火海,那不知餍足的天火连同浓重的黑烟被狂风卷向了四面八方,如一头凶煞的恶兽,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吞噬到了自己的肚腹中。

宣武军停在玄武门外,望着前方冲天的火光,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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