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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58)【CP完结+番外】

作者: 泠司 阅读记录

一重重的疑云堆叠在一起,过去的问题没有解决新的反倒源源不绝地冒了出来。他想得有些口干舌燥,伸手就想要去摸桌上的茶杯。

壶里是昨夜的残茶,这会大约是冷得差不多了,不过解渴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可。”

听见身后有些响动,他猛地回过头,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时,他在心中缓缓叹了口气。

“阿止,你醒了。”

薛止没有给他制止的机会,从他手中夺过了盛着冷茶的茶壶和杯子,转身出了门下楼去找守夜的小二。

小二大半夜被搅了清梦,脸拉得老长,但看着薛止的脸色比这冬日的夜还黑,愣是半点声都不敢吱,乖乖地去后头厨房里用温着的炭火给他烧了热水送上来。

穆离鸦就坐在椅子上看薛止忙碌:他先是给铜盆里倒上水,手巾过水后拧干递给自己擦汗,再从取出油纸包好的药散倒入茶杯,倒热水化开。

“我喝就是了。”穆离鸦接过杯子将药茶一饮而尽。药是帮薛止配药时顺便让医馆大夫开的,清热解毒,活血化瘀,但实际效果聊胜于无。看这幅场他心中说不出的可笑。明明之前还是他盯着薛止服药,怎么没过多久场景就颠倒过来。

“这天像是要下雨了。要不天亮了去姜氏的铺子里看看,做几身冬日的衣裳早做打算?”小二送完东西上楼没来得及走,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妥,呸了一口,“嗨,晦气,当我没说。这姜家铺子好长时间都没开门了,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怎么了?”

穆离鸦抬眼瞅他。本来只是他随口一问,可看到小二这幅见了鬼的模样,他直觉话里有话,抓住他不许他逃走。

“既然没什么就把话说清楚,我这人最受不了谁跟我话说半截。”

这看着跟痨病鬼似的年轻人手劲比自己想得还要大,半天都没挣开,店小二便知道这事逃不过去了。

“也没什么,就是说病了不方便做生意。”他嗓音压得细细的,无端端令穆离鸦想到宫里的太监,“但谁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毕竟期限就摆在这里,赶不上就要杀头。”

“什么期限?”

穆离鸦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开表面热气,看着其中自己的倒影,“你这话还是只讲了一半。某又不是你们当地人,听不懂这些哑谜的。”

“也是,怪我没说清楚。不过那这事要从好些年前讲起了,公子您看……”店小二搓了搓手,无外乎是想从借此要点好处当润口费。

但穆离鸦看懂了也当没看懂,“你说不说,不说就这样干耗着好了,反正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瘦得颧骨都有些突了出来,长长的睫毛垂着,整个人看起来跟易碎的瓷人似的。

讨不到的好处的小二登时心头无名火起,想骂一句病鬼,可余光瞥到那黑衣人手中握着的剑,再看到那白衣公子眼中的阴鸷绿光,心头漫过一抹凉意,当即腿就软了。

“嗯?是什么?”

“也……也没什么,就是这姜氏衣铺是我们这的一间铺子,挺出名的。”他眼珠子一骨碌,“冒昧问一句,公子不是随州人士吧?”

雍朝分十三州,每州又设府与下辖县,他们自清江渡江离了伏龙县,循着冥冥之中的指引到了这随州府。

穆离鸦瞥了薛止一眼,见他还是那副老神在在模样,“你猜得不错,某是江州人士。”

“这就对了。”小二一拍脑门,后来意识到不妥,赶忙补救道,“公子,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这姜氏衣铺在邻近几个县都颇为出名,一般人不大可能没听过。”

“这么出名?”

“那是自然。公子你知道随州每年要进贡哪几样东西么?”

“灰岩。”

“那除了灰岩呢?”看穆离鸦难得地露出迷惑神色,小二就更加得意,“不知道了吧,还有的就是鹤锦了。”

在这小二的讲述里,这姜氏衣铺是姜氏父子三代的营生,交到第二代姜夔手中时已经营得无比惨淡,整日入不敷出,又有几个生意上的对头在一旁虎视眈眈,眼看就要关门大吉,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等来了转机,而这转机便是先前说过的鹤锦。

“鹤锦?”穆离鸦挑眉,“怎么样的?”

他生在穆家,见过许多人倾其一生可能都未曾听过的珍宝,居然还真的没有听说过随州鹤锦的名头。

说起这个话题,那店小二眼里透出种向往的神色,“我穿不起这鹤锦,但也曾远远看过一两次,真真是莹白如玉,在夜里发出淡淡光华,连天上的明月都要比下去。我敢说织女再世也不一定能织出这么好的缎子了,天知道姜家人是从哪搞到法子的。”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你是不知道,为了能买下这鹤锦做裙子,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一个个都扯破了脸,各种珍宝字画流水一样往姜氏衣铺送。不论最后鹤锦花落谁家,姜家肯定赚了不少金银珠宝。”

借着鹤锦的名头,姜氏衣铺一扫颓势,几乎包揽了大半个随州府的衣料生意,成了当地的。但这般稀世珍宝不可能不引起朝廷的注意,没多久鹤锦就被归到了贡品,每年不论产量多少全部都要进贡到宫里,连姜家人自己都不可享用,否则就是杀头的重罪。

穆离鸦听了也没露出多少惊奇神色,反倒将话题拉回一开始的地方,“那你说的期限是怎么一回事?”

“我前面说了吧,鹤锦是宫中指定的贡品,既然是贡品每年就得按时上供,期限就是这么个意思。”店小二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姜家人自称患了疾病这套说法,“谁知道今年宫里的人来了,姜家人倒关起了门称病不见人。”

现在就是宫里的人等着,而姜家人打定了主意不肯露面,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得快要到了最后期限。

“你说说这姜家人在想什么?要是得罪了上面的人,那是谁都讨不到好处啊。说难听点,我怀疑他们是交不出来今年的鹤锦了才想出这么个下下策……”

小二忿忿不平地抱怨,而穆离鸦则是陷入了沉思。

“小二,你今年多大了?”

“呃,二十有六。”

穆离鸦沉吟半晌,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你知道十六年前随州府有户姓薛的人家被灭了满门吗?”

完全不知道话题为何落到了这个地方的小二搜肠刮肚地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真的?”

穆离鸦这样问,目光却是落在薛止身上。

只是薛止看起来完全不为所动,仿佛他们讨论的事情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当然是真的,我朝天老爷发誓是真的!灭门这种大案我要是听过了肯定有印象,要是没印象那就是真的没听过了!”

看他又是赌咒又是对天发誓的模样,穆离鸦也不再过多为难,“行了,我知道了。”

他扔了样东西过来,店小二捏在手里,发现是一块碎银子,足足抵得上他小半年的工钱。

“谢谢,谢谢公子。”他忙不迭地弯腰道谢。

“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天就亮了,掌柜的找不到人要骂你的。”穆离鸦莞尔,可这笑容看在店小二眼里,反而吓得脸都白了。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穆离鸦反问,这小二看起来就差要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没有,没有的!那……那我就告辞了。”

店小二头也不回地跑了。这两位看着也忒不像人。跑下楼梯后他有些后怕地想,反倒像鬼魅精怪,还是会沾人命的那种。

……

后半夜里,穆离鸦服过了药却再无睡意,就这么在桌子前枯坐。

他想要劝薛止再躺回床上睡一会,可薛止就是打定了主意要陪着他,他叹了口气就不在说什么。似乎是从那清江渡口以后,他和薛止之间就像是朦朦胧胧隔了一层东西,不再和往日那般无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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