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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87)【CP完结+番外】

作者: 泠司 阅读记录

“祖母……我的祖母去了哪里?”

他仰望着这美丽的白发女人,非常疑惑自己是否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而那和自己同来的老妇人又去了何处?

“不认识我了吗?”她拂开耳朵边的发丝,朝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熟悉的影子,奇异地令他镇定下来,“也是,我已经太久没有用过这幅模样了。”

未曾束起的雪色长发,白玉般毫无瑕疵的肌肤,眉间殷红的痕迹深得如干涸的血迹,还有那双青绿色的眼珠,野兽一般的竖瞳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他从未见过这般妖异而美丽的女人。

“……你是……”答案到了嘴边却迟迟无法吐出,面对女人温柔如往昔的笑容,最终他有些犹豫地喊出了那两个字,“祖母?”

“是我。”见他认出了自己,她霎时展颜,“小九儿,这样是不是很漂亮?”

他茫然地点点头。哪怕是对于美丑尚未有太过明确认知的年纪,他也能够意识到,她比他身边的所有侍女都要漂亮。

只是这美丽是锐利而冷酷的,像一把打磨好的利刃,稍微靠近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承天君,”她朗声道,“妾身如约带那孩子前来,您也该履行承诺了。”

她将手中小心翼翼护着的琉璃灯无火自燃,见此情状,她慢慢地输了一口气,将那燃着青绿色的火焰的琉璃灯小心地安放在祭台上的凹槽里。

细微的一声喀嚓后,这绮丽的手灯便稳稳地落在石头祭台上,其间细弱的火焰轻轻摇曳。

“祈求我的小九儿喜乐平安,无忧无惑。”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无比陈恳地行了个礼,红唇翕合,吐出祝愿的话语,“祈求承天君垂怜,实现妾身的这一小小心愿。”

在她祈祷的同时,站在一旁的他总觉得自己是被什么人注视着。

那目光中或许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兴味,唯独不含分毫恶意,他有所察觉地想要找到这神秘的承天君,可不论他往哪看,都只能看到一片空茫。

“祖母,祖母,你在听吗?”

他拉了拉她的袖子,等她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以后才小声地说:“有人在看着。”

“是承天君,他在看着你呢。”

“可是……”

“怎么了?你不愿和天君多待一会么?”她有些无奈地将他抱起来,抬头仰望那明亮的白色天穹,“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准备走了。”

她施施然地行了个礼,洁白的裙裾如水一般流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承天君,妾身先告退了。”

明明说要走的人是他,可真等到离开,他却一直回头看去。一个人居住在这样空荡荡的地方一定是很寂寞的一件事,为什么这承天君不愿和他们一同离开呢?

来的时候他直视着前方,走的时候,他被她抱起来,所以他看得很清楚,每下一级阶梯她就更加衰老一点。

直到他们快要回到地面上,她又变回了那伛偻的妇人,甚至比先前还要更加苍老憔悴。

“小九儿,你哭什么?”

他抽噎着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如树根的手指一点点为他拭去泪珠。

没有用,无论她怎样试图给他擦泪,都赶不上新的涌出的速度。

“有这么难过吗?”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因为那如花般凋零的容颜吗?可他早知道,红颜枯骨都在转念之间,所有美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

“不要为了我难过啊。”

他不知道凡人的生老病死是什么样的,可是当他的祖母躺在那里,他就知道,她已经没有多少年岁可活了。

她太老了,也太衰弱了,每日不是昏睡就是在吃那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药。

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记挂着自己带大的孩子。

“今年的灯……怎么办呀。”

“我去。”他想得很好,往年都是由祖母点那琉璃灯,今年也该轮到他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她就不再带他去那个地方,而他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隐约能够猜到这灯是做什么用的,更不希望她去见那神秘的承天君。

没想到的是一贯对他和蔼的老妇人头一次对他动了怒。

“你绝对不许去。”

“……为什么?”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听错了一般。哪怕他幼时不学无术、连连闯祸她都没有这样严厉地呵斥过他。

“我是说我要……”

“我说,你绝对不许去!”

那病得奄奄一息的老妇人身上爆发出了强烈的怒意,连眼瞳都变成了阴森的青绿色。

她一直都表现得和蔼而仁慈,只是一位寻常的、比较疼爱孙儿的祖母,让人忘记了她也是曾踏过尸山血海的大妖。

“你绝对不许去。”她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那寒冷肃杀的眼神一直刻在他的记忆深处,永不磨灭,“你要活着,比任何人都顽强地活着,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你绝不可以相信其他人的花言巧语,你是伴随着转机而出生,而非他们口中的灾祸。我们所有人的命数都牵系在你的身上,所以你绝不可以轻贱自己的性命。”

“你必须活着,哪怕这已经成为痛苦的诅咒,你也得为了我,为了我们而活着。我们都是这样希望着的。”

……

“既然醒了就起来服药。”

听到薛止冷淡的话音以后,穆离鸦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周遭一片漆黑,而身下的床榻又冷又硬,还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他和史永福在卜卦用的里室遭遇了昨日雪夜里见过的黑眼人,那黑眼人只是伸手点了下,他和史永福就再难控制地昏睡了过去……

“已经没事了,那人被我一剑穿胸,发现是个假身,真身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史永福在其他屋里,我之前去看还晕着没有醒。”

早在他做出反应以前,薛止就静静地替他点亮床头的灯。

有了灯光以后,他勉强从床上坐起,简单打量了一圈四周摆设,猜测这里应该是史永福家不用的房间,用来暂且给他们歇脚。

窗户外头早已没有天光,看样子是天黑了。天黑了不再好赶路,他强行压下那必须要前去寻找佛塔的焦虑。

苦涩的药汁就摆着床头的柜子上,他伸手去拿,或许是他的错觉,薛止眼里透着的光比往日更加森冷阴郁。

薛止偏过头,英挺的侧影轮廓浸没在烛火无法照到的暗影里,“我想到了一种法子应该能够治好你。”

琅雪说过,他的毒凡间无药可医,薛止又怎么能在短暂的几个时辰内想到解法?

“你曾经为老夫人点过的那种灯,我想要再点一回。”

他的脸色登时变了。他想不到薛止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记得就算了,还在这种时候将它翻了出来重新说起。

这是他少年时做过的事。祖母病重的那段日子里,他想了许多办法,最后决定剑走偏锋牺牲自己的寿数为她续命。

他请薛止为他护卫,被穆弈煊发现后,两人少见地被一同在剑祠外头罚跪了一天一夜。

“你不许。”情绪激动之下,他又咳了两声,“你绝对不许。”

他看不到自己这幅模样有多么像纯粹的妖怪,连瞳孔都变成了野兽的模样。

“为什么呢?”薛止口气冷淡得要命,“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你绝对不许点那种灯。那是以命换命的东西,你绝对不许。”

“哦?是吗?”

“你不许……”

他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人扣住,扳向了另一边。

柔软的嘴唇落下来,他几乎忘记了言语,只是睁大了眼睛看进薛止深黑的瞳孔。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那片深浓的黑色像是要挣脱束缚般,向四周蔓延,而接下来嘴唇就被人咬住。

他被迫张开嘴,接受这带着一点药材清苦香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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