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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热吻(2)

是张新面孔。

二十岁开头的样子,身姿挺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初出茅庐无所畏惧的气息。镜头给到他时,他已经全副武装站在山顶的赛道前,一身红白相间的滑雪服无比醒目,在这山间白雪的衬托下,比天上那轮红日还耀眼几分。

他戴着漆黑闪亮的滑雪镜、黑色头盔,面目被遮去了一半,只能看见那张略微紧抿的唇,红艳艳的像个姑娘家,无端带着点矜持。可宋诗意一眼就判断出来,这可不是个矜持谦虚的主儿,瞧他手持雪杖不可一世站在那的姿态,活脱脱像个……

没见过世面的大傻帽。

第一次参加世界级比赛吧?虽然只是个青年锦标赛。傻小子,没点敬畏心,尚且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宋诗意斜眼看着那小子,他在察觉到镜头切到他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冲着镜头傻了吧唧挥了挥手,一口白得发亮的小白牙整整齐齐。

啧,哪怕戴着护目镜看不清面目,也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运动员身材,标准大长腿,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是日本的阳光太耀眼了吧,这家伙轮廓竟有些发光。

他双手持杖,在预备声响起后,紧紧蹬着双板,背部弓起,进入了全面准备阶段。

双唇紧抿,浑身上下的线条都是紧绷的,充满力量。

日光正盛,照得他红装耀耀。

没想到男人穿红色也能这么好看,就是不知道滑得怎么样……

裁判一声枪响,宋诗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回到赛场上,回到了当初服役的时刻。而那年轻人在枪响的一瞬间,宛若利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山下的赛道冲去。

山间白雪灼灼,那抹红是唯一的色彩。男子速降的赛道上是一道又一道红色的赛道拱门,而他像是流星一样从最高处坠落,一路划过拱门,沿着陡峭的赛道急转而下。

屏幕上不断出现他的用时与目前成绩排名,可宋诗意眼前一花,思绪就飘远了。

已经没法全神贯注去看比赛了。

脑子里浮现出当初比赛的场景,多少次她站在那凛冽寒风里,眼前是自脚下蜿蜒而去的白色赛道,头顶是灼灼烈日。多少次她和那年轻人一样等候着裁判的枪声,早已形成的条件反射另她足以在枪响的瞬间进入忘我的准备状态。多少次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那刺骨的寒意进入肺里,从起初的难以忍耐到后来的宛若上瘾。

可惜不论多少次,最后都成为了回不去的那些年。

思绪戛然而止在钟淑仪端着炒肝儿出来的那一瞬,“看什么节目呢,声音都没有?”

宋诗意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以光速把频道调换了,镇定自若地说:“刚才那频道有问题。”

一边说,一边毫不心虚的把音量又打开了。

钟淑仪看了眼桌上的几道菜,就差没鸡鸭鱼肉全摆上了,遂满意地摘下围裙:“行了,大功告成,我去把厨房里那一摊给收拾了。”

临走前,又想起什么,回头皱起眉头,“你怎么还穿这身啊?你二姨都要来了,快进去换件正经衣服!”

“……”宋诗意低头看看自己的花毛衣、牛仔裤,“这怎么就不正经了?”

“换件像样的,快去!”

她翻了个白眼,知道母亲这德性,死要面子活受罪,死活不愿意被妹妹比下去,也只能起身进屋换衣服。

“换上个月我陪你去买的那件红色羊绒裙!”厨房里传来遥遥呐喊。

“那个也太浮夸了吧,在家吃饭谁穿那个?”老房子就是好,不隔音,声音传得清清楚楚。

“就穿那个!”

“我——”

“你闭嘴,穿就行!”

“……”

宋诗意几下套好羊绒裙,趁钟淑仪还在厨房拾掇,又偷偷溜回客厅把电视调回了体育频道。

可那人已经滑完了。

屏幕上出现的已经是张欧洲面孔,蓝色滑雪服,又壮又厚实的,毛发还特旺盛。

诶,刚才那个呢?

他滑得怎么样啊?

她从半截儿看起,也没看到那人叫什么名字。

宋诗意盯着屏幕,心里不上不下的,那股没能纾解的情绪最终化成一股不甘心,从嘴边溢了出来。

她叹口气,关了电视,侧过头去盯着窗外狭窄逼仄的胡同,和从房檐上往下淌的雨水,揉了揉腿,往后一靠。

电视是关了,恍惚中却还能听见那山顶呼啸而过的风,看见那灼烈如日光的一抹红。

不甘心。

始终是不甘心。

宋诗意挣扎了片刻,事实上她已经挣扎了半个多月了,也没敢跟钟淑仪说。可这片刻的挣扎还是被冲动占了上风,她把心一横,拿起手机往卧室里走。

人生自古谁无死?横竖一死,要么死在当妈的手里,要么死在孙教手里。

她把电话拨了过去,劈头盖脸地说:“行,我想通了,孙教,我pick你!我宋诗意死也要死在赛道上,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

电话那头没有预料之中的惊喜吼叫,相反,一向性急的孙健平沉默了好几秒钟,稳健地回答她:“行,决定了就好,下周一来队里报道。老规矩,火车票给你报,机票不给报——”

又沉默了片刻,孙健平补充了一句:“报道之前,先去看看精神科,开个体检报告来。两年没训练,疯了吗这是?臭丫头,神神叨叨的!”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宋诗意:“……”

多年没见,她那教练还是这么雷厉风行,求你的时候给你当孙子,事情一成,“对不起我是你爷爷。”

她趴在床上翻了个白眼,把脸埋在枕头上,又没忍住,笑成了一朵花。

嘿,我宋诗意终于还是要回来了。

第2章 第二个吻

答应归队的当天晚上,宋诗意又接到了孙健平的电话。

“你日本的签证还能用吧?”

“能用啊,怎么了?”

“后天跟我去趟日本。”

“等等,不是说好下周一才归队吗?”

“早归晚归都是归,先跟我去日本看看大众锦标赛吧,机票吃住都给你报,权当提前适应一下回归赛场的感觉。”

孙健平说得很动听,但以宋诗意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

“你看上哪根好苗子了,又要去忽悠人家进队了吗?”

孙健平呸了一声:“臭丫头,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忽悠?我看上谁,想招谁进国家队,那可是人祖坟上冒青烟了——”

气得胡子都抖了抖,才发觉话题被岔开了,“一句话,去不去?”

“去。”宋诗意答得斩钉截铁。

孙健平倒是愣了愣,这磨磨唧唧半个月才同意归队的家伙,这一次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那头的宋诗意倒是淡定地挂了电话,翻了个身,脑子里浮现出中午那七八分钟的比赛片段。

她是真的想念那漫天风雪和白色赛道了。

只是临睡前,有个大红色的影子冒了出来,她模模糊糊地想着,那傻小子赢了吗?小组晋级了吗?要是还没被淘汰,说不定还能在现场看见他……

啧啧,现场看那大傻帽春风得意的样子,有点意思。

鉴于钟淑仪女士的神经过于脆弱,宋诗意没敢把归队的打算告诉她,连日本之行都找了个挡箭牌——“我跟陆小双出去玩两天。”

陆小双跟宋诗意同年同月同日生,两人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一个住甲十七号胡同,一个住甲十八号。

钟淑仪问她:“去哪儿玩啊?可别又跟着双丫头去后海喝酒!”

宋诗意含含糊糊地说:“放心吧,不去后海。这回去远一点儿的地方。”

“有多远啊?”钟淑仪翻了个白眼,“就你俩这能耐,撒丫子满北京跑,最远也就跑到六环。”

宋诗意为母亲的蔑视深感忧伤,叹口气:“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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