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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热吻(77)

能进大公司的,哪怕是本科生、研究生,一般也要实习个三两月,有的甚至要求员工实习半年才能转正,而实习的工资少得可怜。

宋诗意还有点挣扎,觉得自己屁能力没有,一去就和白领们平起平坐,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但钟淑仪对二姨的决策深以为然。

“要是你二姨和二姨夫连这点特权都没有,还开那破公司干嘛?”

宋诗意点头,说:“懂了。原来二姨和二姨夫辛苦创业,是为了给我创造一个良好的后门。此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钟淑仪:“……”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于是宋诗意好不容易辛辛苦苦从国家队退役,又立马投身于首都地铁,在早高峰时期练起了铁人三项。每天早上都混迹在乌压压的人群里,像蚂蚁大军似的涌动着,争先恐后往空间有限的车厢里汹汹而去。

当她被人挤得前胸贴后背,上一站好不容易挤上来,下一站就险些被挤出去时,才深刻意识到当代的人民体质是多么惊人。

连她这退役运动员都受到了惊吓。

明明穿着熨烫得体的OL套装上的地铁,下来时却宛若一颗蔫坏的白菜,皱皱巴巴。

上地铁前还念着头可断发型不能乱,下来之后就只剩下发型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因二姨夫亲自交代过,她一进公司就开始跟着经理学习业务,初次参观公司,就收获了一大片明里暗里的瞩目。她隐隐猜到了缘由,毕竟那些目光里就差没明晃晃地写着:“听说你是关系户?”

那天上午,赵经理带她参观了一圈公司,把她带到办公室去,指指窗明几净的最佳位置,笑吟吟地说:“这是你姨父特意给你安排的,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她连连摆手,说不需要。

办公室里加上她一共四张桌子,另外三人都在小心翼翼抬头看她。办公室的人情往来不同于队里,笑里都掺杂了一星半点的矫揉造作,句句话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

宋诗意有些不适应,逃进了茶水间,冷不防听见旁边有两个年轻姑娘在说话。

A说:“哎,你听说了吗,今天总裁办来新人了,听说就是那个大腿超级粗的关系户。”

B点头如捣蒜:“谁不知道啊,总裁办早就坐满了,结果老总亲自下命令,半个多月前就把张倩的桌子从办公室给挪到大厅来了,就为了把那位置空出来给她。”

A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跟老总什么关系,敢这么大张旗鼓入驻进来,哎哎,你说说,总不可能是,那个吧?”

B又连连摇头:“这谁知道呢,太后又不常来公司,就是来了也没人敢告诉她这种事啊。况且我听说,有钱人都是光明正大乱来的。”

宋诗意险些没端稳手里的纸杯,水都洒在了地上。

她的动作引来两位探讨者的注意,她们不约而同回头看着她。

A问:“你谁呀,新来的?”

B说:“挺面生的,哪个部门的?”

宋诗意把没喝上两口的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抬头,和颜悦色地说:“哦,我啊?我总裁办的。”

A:“……”

B:“……”

她淡定从容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冲她们莞尔:“对了,你们老总是我姨父。为免误会,还是说一声为好。”

A和B鸦雀无声站在那,仿佛被施了《哈利·波特》里的统统石化咒语。

另外,宋诗意的工作的确算不上高难度,但繁琐,极需耐心。

办公桌上永远堆着望不见顶的文件与表格,每每做了一半,就会有新的文件摞上来。

每一天,办公室的门不断被推开,在格子间里忙忙碌碌没头没尾的人往往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将手里的东西咚的一声放下来。

“这些全部做成Excel。”

“麻烦逐行逐字核对一下。”

“这里有份数据和电子文档对不上,你检查一下哪里出问题了。”

更多时候,电脑右下角不断涌入新的邮件,一群大爷们连路都懒得跑,直接把文件和指令发进了邮箱里,要她拼命去做。

……

她挣扎在表格与文件里,再窗明几净的位置也变得暗不见天。抬头是高高摞起的文件,永远无穷无尽,低头是哒哒个没完的键盘,听久了总觉得那声音响在神经上。

起初也抱着要和大家搞好关系、打成一片的心态,直到真正融入那个地方后,才发现首都的格子间里没有私人感情,只有日复一日忙碌的身影,和要么麻木要么焦躁的面容。

大家为了生计奔波,匆匆而来,像是打仗一样来回往复在大楼里。

搞IT的永远顶着黑眼圈,双目无神盯着电脑,指下生风,敲个没完。好多次她去IT部,都觉得那群人像是要钻进电脑里,虎视眈眈地瞪着屏幕。

宋诗意每天都爬上顶楼,在天台上一个人吃盒饭。

当她在三十层的高空仰头看时,才没有了窗户和文件,不会举头望电脑,低头敲键盘。她想到这一句时,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没有雾霾的天,这样仰头看着远处的云,仿佛下一秒便能看见长白山脉的踪影。那里有一群滑雪的人,就在亚布力雪场,日复一日地为了荣光而不懈努力。

她怔怔地寻找着,却终究没有找它。

*

夜里,国家队收工之后,她总能收到一位无业游民的骚扰信息。

有时候是快问快答——

“今天我和魏光严去食堂吃圆子汤,特意数了数,结果他的汤里有五只肉圆子,我的有七只,猜猜这是为什么?”

她一边在地铁上用钢铁的身躯经受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围剿,一边用不灭的意志高举手机回复信息:“因为你看起来更能吃?”

小屁孩气急败坏地说:“呸,明明是因为我长得更帅,阿姨偏袒我!”

有时候是来自深夜的吐槽——

“妈个叽魏光严这畜生睡个觉跟猪一样鼾声如雷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拿枕头捂着脑袋都没法抵御他的摧残。”

她洗完澡后,坐在床上玩手机,看到消息哈哈大笑,说:“天降降大任于程亦川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那头沉默片刻,回复她:“接着往下背啊【微笑.JPG】。”

她:“……后面的记不住了。”

来自学渣的尴尬。

有时候单纯只有一张图,背景是亚布力高高的雪山,天蓝得像是深蓝色幕布,坠有柔软光亮的绸缎似的云霞。

她在文件堆里没日没夜昏天暗地时,偶尔会拿出手机,看一看保存下来的图片。

侧头,窗外是狭窄逼仄的天际,被高楼分隔开来,又被遮光玻璃挡住了色彩。

有时候是得意洋洋的炫耀——

“今天老子又滑出新高度了。”

她便问:“多少?”

他沾沾自喜报上数字。

宋诗意一本正经回复:“离丁教练当年的记录还差得远呢。”

于是程亦川立马恼羞成语,扬言要把她拉黑。

有时候她也会投桃报李,发一点有关于北京的生活细节给他,比如夜晚归家时,看见胡同里的老人用纸箱子搭在地上当小桌,席地而坐,对坐小酌,喝一口二锅头,剥一颗毛豆。

她轻手轻脚拍下那一幕,将图片发给程亦川。

那头很快回复:“干嘛?”

“人间烟火。”

“什么人间烟火,你不说我还以为要饭呢?”

“……”宋诗意回复,“拉黑了。”

拉黑成了一个梗,有时是她逗他,有时是他说气话。可说到底谁也没有真把谁拉黑,各自好端端待在手机的另一边,微信的最上方。

宋诗意忙得焦头烂额时,也收到过他的信息,他在那边插科打诨问她在干什么,没有得到回答就一个劲发表情。那一天她在加班,大厦里走得走,灯熄的熄,剩她一个人回不了家,还再三收到赵经理的短信:“今晚下班之前务必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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