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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枕(长嫂为妻)(21)

他本以为归家时,面对的该是一片狼藉,该是满门哀嚎,该是他一个人撑着自己,扛着卫家前行。

但没想到,他却还能像过去一样,回来前踏过火盆,驱过晦气,甚至像父兄还在时那样,饮下一杯祝捷酒。

当年年少,父兄不允他饮酒。而如今他若不饮,此酒便无人再饮。

他接过酒,猛地灌下。

曹衍终于无奈,怒喝出声:“卫韫,你是要抗旨不成,南城军,你们站在那里,是打算包庇卫家?!”

听到曹衍的话,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南城军终于没办法装死了,为首之人深吸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去,朝卫韫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七公子,烦请不要让我们难做。”

卫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楚瑜一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去,让人给他戴上了枷锁。

几十斤的枷锁带在他身上,他却仍旧挺得笔直,曹衍让人拉了关囚犯的马车过来,冷笑着同卫韫道:“七公子,上去吧?”

卫韫没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卫府的牌匾,目光落在楚瑜身上。

“卫家……交给大嫂照顾。”

“你放心。”楚瑜点了点头,声音平和坚定:“我在,卫家不会有事。”

卫韫抿了抿唇,却道:“大嫂,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他目光扫向一旁站着的几位少夫人,扬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才是要紧。诸位嫂嫂切勿太过伤悲,哥哥们泉下有知,也希望诸位嫂嫂能照顾好自己。”

楚瑜并没将家中变故告诉卫韫,只是说了梁氏和柳雪阳的去向,卫韫尚还不知家中女人之间的不合,还担心着几位嫂子因失去丈夫太过伤悲。

三少夫人张晗听到这话,扭过头去,用帕子捂住脸,小声哭出来。

便是姚珏,也不自觉红了眼。

然而她与谢玖出身大族,早是知道了卫家的形势,绝不敢去牵连的,更何况姚家与卫家本也交恶,她与丈夫感情远不及其他少奶奶深厚。

只是忠门埋骨,稍有良心,便会为之惋惜。

听着卫韫的话,管家露出难色,他看了楚瑜一眼,怕楚瑜在这时候告状起来。然而楚瑜却扬着笑容,同卫韫道:“你不必担忧,在狱中好好照顾自己,我们都是你长辈,比你想得开。”

卫韫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上了囚车。

曹衍脸色已是差极了,催促了人道:“压着去天牢罢!”

卫韫盘腿坐下,背对过家中女眷时,便收起了方才的软弱担忧,化作一片泰然。

囚车缓缓而行,他骤然出声:“卫家蒙冤!父兄无罪!”

“让他闭嘴!”

曹衍面色大变,扬鞭甩了过去:“闭嘴!”

看见他扬鞭子,蒋纯下意识就抓住了曹衍的鞭子,曹衍察觉被人阻拦,扭过头去,看见蒋纯之后,眯起眼睛:“二少夫人?”

“好,好得很,”他目光扫过卫家一众女眷,冷声道:“你们卫府好得很!你们家大夫人呢?!”

没有人说话,曹衍提了声音:“如今卫家就没有人主事了吗?还是说卫家如今的主事就是一个连面目都不敢露之人?!”

“大夫人外出省亲,如今卫家暂由妾身主事。”

楚瑜站出身来,她双手交叠落于身前,微微低头:“二少夫人方才经历丧夫之痛,一时失智,还望大人海涵。”

曹衍目光落在楚瑜身上,打量了片刻后,慢慢道:“楚家的大小姐?嫁进门来,还没见过丈夫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便是站在一旁的谢玖,也感受到了这森森的羞辱。

然而楚瑜面色不变,仿佛这就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询问,平静道:“正是。”

曹衍看着楚瑜,不知是想起什么,笑了起来:“听闻大小姐天资聪慧,向来是识时务之人,大小姐可知道,卫家如今已然获罪,戴罪之人,”他抬起头,看向卫家的灵堂白花,“啧啧”道:“还要给他们这样的体面,不妥吧?”

“你……”

姚珏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出声,却被旁边谢玖一把拉住,谢玖压低了声:“你父兄说了什么忘了吗?忍住,日后你我就同卫府没什么瓜葛了!”

姚珏抿了抿唇,扭过头去,不想再看。

她想离开,可不知道为什么,楚瑜在那里,她便挪不动步子。

她目光落在楚瑜身上,看楚瑜不卑不亢反问曹衍:“如今卫府可是定罪?”

曹衍面色变了变,楚瑜继续道:“既然尚在查案,并非罪人,他们为国征战沙场一生,体面归去,有何不可?”

“少夫人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装不懂?”

曹衍咬牙出声,他猛地靠近她,压着声音道:“卫府如今已无男丁,仅剩一个十四岁的小儿,楚大小姐莫非还要给卫珺守寡不成?!”

楚瑜抬起头来,平静看着曹衍,曹衍见她神色动摇,接着道:“我与卫府恩怨小姐应该知道,我与令尊相交甚好,小姐给我这个薄面,我也不会让小姐难堪。”

听到这话,楚瑜轻叹了一声,微微低头。

“既然大人与我父交好,还请大人给这个面子,让我公公和小叔们安稳下葬吧。”

曹衍冷笑起来,他坐起身子,朝后面招了招手,指着那棺木道:“砸!”

卫秋拔剑而出,怒道:“你敢!”

“罪臣之奴,安敢拔剑?!”

曹衍盯着卫秋,同旁人道:“来人,将这刁奴拿下!”

“曹大人!”

楚瑜提高了声音,她上前一步,站在棺木和卫秋之前,盯着曹衍:“曹大人一定要将事做绝做尽?”

“我便做绝做尽了,你又如何?!”

“曹大人,你今日之事,若传入圣上耳中,你当如何?”

曹衍闻言,大笑出声:“你以为今日圣上还会管卫家?”

“那您试试。”楚瑜停在棺木前,目光直视着她:“今日我在此处,您想动我父兄的棺木,便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她双手笼在袖间,神色泰然:“妾身不敢对曹大人动手,曹大人要杀要剐,妾身悉听尊便。”

“端只看,”楚瑜目光停留在曹衍身上:“曹大人觉得,楚瑜这条命,价值几何了。”

第17章

楚瑜站在棺木前不动,曹衍眯眼:“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不成?少夫人,你可睁眼看看,你们这棺木,是什么木,雕刻的,是什么纹,用的,是什么漆?”

楚瑜没有回头,平静道:“我公公小叔所用之木,所刻之纹,所用之漆,均按他们所对应官职爵位所用,并无不妥。”

“少夫人此言差矣,”曹衍冷笑:“卫忠等人乃戴罪之身,应按庶民规格以葬,怎能用得起这样的棺木?来人,去东街给我买七具普通棺木来。少夫人,”曹衍转过头去,叹了口气:“曹某生性慈悲,卫府今日沦落至此,这七具棺材就当曹某送给卫府,少夫人不必言谢。”

说着,曹衍指着那棺木道:“烦请少夫人让一让,不该呆的地方,一刻也不该呆。”

“曹大人,我大楚可有律法言明戴罪之身以庶民葬?”

“那我大楚又可有律法言明戴罪之身以公爵葬?!”

说话期间,越来愈多大理寺的官兵赶了过来,曹衍不愿与楚瑜多做纠缠,直接道:“给我将卫忠等人请出来!”

说着,曹衍带头带着士兵涌了上去,楚瑜立在卫忠棺木前,一动不动,士兵上前来开棺,楚瑜抬手按在棺木之上,竟就纹丝不动。士兵愣了愣,曹衍怒道:“怕什么,将她拉走啊!”

士兵反应过来,冲去拉扯楚瑜,楚瑜趴在棺木之上,无论谁来拉扯,都死死抱在棺木之上。

她果真如她所言,没有反抗,没有还手,只是谁都拉不开她,她就用自己身子,去拦着那些士兵。周边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曹衍见他们久久拉不开楚瑜,怒吼向其他人:“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