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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枕(长嫂为妻)(232)

听到这话,蒋纯再也克制不住,整个人依靠着楚瑜手臂的力量站立着,嚎哭出声。

“最艰难的时候都走过了,为什么如今大家都好好的,却就要散了呢?”

“生死咱们扛过去了,国破咱们扛过去了,怎么如今,就抗不过去了呢?”

蒋纯大口大口喘息,她死死捏住楚瑜的手腕,仿佛是难过到了极致。

她一贯隐忍,然而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发泄到了这一刻,楚瑜垂下眼眸,慢慢道:“大概是因为,这世上最难扛过的,便是人心吧。”

“你可以与猛虎搏斗,却很难扛过蚂蚁吞噬。因为有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一拳打过去,该打在谁身上。”

蒋纯没回应,她喘息着,痛苦闭上眼睛。

“我知道。”

她反复重复:“我知道。”

她念叨着,不知道是在劝说着谁,直到最后,晚月声音响了起来:“小姐,东西收拾好了。”

楚瑜应了声,蒋纯慢慢缓过神来,她艰难站起身来,静静看着楚瑜。

楚瑜没有说话,好久后,却是蒋纯先出声来来。

“我送你吧。”

她声音沙哑,带着微微颤抖。楚瑜应了一声,而后放开她,带着长月晚月走了出去。

蒋纯和柳雪阳都清了人,府中大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瑜来时就只带了长月晚月,如今走了,也没多少东西。

她让人牵了马车,自己上了马车,柳雪阳同她一起上了马车,低声道:“我送你出城。”

“嗯。”

楚瑜应了声,没有多话。

马车摇摇晃晃,楚瑜掀起帘子,看见风雨中卫府的牌匾,在灯火下,金字流淌着淡淡光泽,贵气非常。

楚瑜看着那两个字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便觉得有什么慢慢消散在心里。

她慢慢放下帘子,听着蒋纯问她:“之后打算去哪里?”

“去青州。”

“和小七怎么办?”

楚瑜微微一愣,片刻后,她无声笑了:“就这样啊。我有事就去做自己的事,我想他就去见他。我只是放弃了卫大夫人的身份,”楚瑜垂眸,遮住自己眼中的神色:“并不是放弃他。”

说话间,到了城门前,楚瑜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叹了口气:“如今大雨,便不必再多送了,他日我若路过白岭,会来找你饮酒。”

听到这话,蒋纯终于笑起来,她眼里还含着泪,温和道:“我便等着你来。”

楚瑜点点头,温和道:“去吧。”

蒋纯沉默片刻,终于只是握了握她的手,随后起身下了马车。

等蒋纯走了之后,楚瑜坐在马车里,摩挲着当年定亲时卫府送过来的玉佩,没有说话。

楚瑜从东门出行时,卫韫扬鞭打马,刚刚到了卫府。他欢喜上前亲自敲门,门房开门时,见到卫韫的模样,吓得呆了呆,随后反应过来,紧张道:“王爷回来了?”

“嗯。”

卫韫进了屋中,直接朝着大堂走去,高兴道:“我提前回来了。母亲呢?大嫂呢?”

说着,他觉得自己问得似乎直白了些,又接着道:“二嫂和六嫂呢?”

门房没说话,卫韫走了两步,直觉有些不对。

今夜的卫府,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些。

他顿住步子,皱起眉头,猛地转过身来,厉声道:“大夫人呢?”

门房吓得猛地跪了下去,卫韫直觉不好,抽出长剑,直接抵在那门房的脖子上,怒道:“说!大夫人和我母亲呢?!”

“我在这儿。”

一个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卫韫猛地回头,便看见大堂中央,柳雪阳跪坐在正座上方。

她神色疲惫,眼睛哭得红肿,卫韫愣了愣,随后便见四处一一点起灯来。

“母亲?”

卫韫有些疑惑:“您这是作甚?”

说着,他心里无端端有些惶恐起来,下意识便道:“嫂嫂呢?”

“你是问阿瑜吧?”

柳雪阳沙哑开口,卫韫还没来得及想这话语里含着什么意思,便听柳雪阳道:“她走了。”

听得这话,卫韫睁大了眼睛,然而片刻后,他旋即反应了过来,立刻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柳雪阳提高了声音,怒道:“站住!”

卫韫顿住了步子,就听柳雪阳道:“她走了,便是走了。你若真为她着想,有半分廉耻之心,今日便回去歇着!”

卫韫没说话,他背对着柳雪阳,沙哑道:“我走的时候,同她嘱咐过,不要同你起冲突。”

柳雪阳手微微一抖,随后她闭上眼睛,艰涩出声:“小七,你还小。”

“这句话我听过太多次了。”

卫韫回过头来,神色里带着疲惫:“顾楚生说过,二嫂说过,阿瑜说过,沈无双说过……太多人,都同我说过这句话。可我年少怎么了?我年少,所以我爱一个人就不是爱,所以我想要什么,你们说不给,就不给,是吗?”

柳雪阳没说话,和楚瑜的对话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此刻面对着红着眼的卫韫,她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去阻拦他。

她不敢看他,只能垂着眼眸,沙哑道:“不能去,就是不能去。我是你母亲,你难道还要同我的人动手不成?”

说话间,柳雪阳的人从长廊两侧小跑而来,就在卫韫两侧立着,手里提着人高的长棍,目光平静冷漠。

那些长棍,是以前卫家施行家法时用的,卫家已经多年不曾请过家法,柳雪阳听着人来,她抬起头,冷道:“我不能放纵你们,将卫家的名誉毁了。”

“名誉?”

卫韫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没有她,连命都没了,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说什么名誉?!”

“母亲,”卫韫声音冷下来,他头一次失了理智,再不想什么克制,什么平衡,他定定看着柳雪阳,嘲讽开口:“您这样的行径,与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你放肆!”

柳雪阳怒喝出声:“莫要再胡言乱语,给我回屋去!”

“我不会回去。”

卫韫转过身去,平静道:“今日除非你打死我,不然我就去找她。”

说完,卫韫便提步走了出去。

然而在提步那瞬间,侍卫手中的棍子便狠狠砸了下来,猛地打在了卫韫的背上。卫韫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跪了下去。卫夏焦急出声来:“老夫人,王爷才刚受了伤!”

柳雪阳没说话,她咬着下唇,眼泪簌簌而落。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不过是少年人的情谊,多几年就忘了,再过些时候就散了,何必这样执着?

有什么比名声重要,比清誉重要?

她没出声,执行家法的人就不会停。卫韫每往前一步,两侧的侍卫便会将大棍落下来。

他撑不住了,摔到地上,又撑着自己站起来。

大棍再次落下,他再次被击打到地上,却还是要站起来。

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呼吸都觉得疼。后面的路,他自己是爬出去。

他听见卫夏的求饶声,听见卫秋的争辩声,等到后来,他一层一层爬过卫家阶梯,喘息着站起来的时候,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就听见大雨滂沱而下,噼里啪啦。而后他看见刚刚回来的蒋纯,蒋纯呆呆看着他,片刻后,她猛地反应过来,焦急道:“她去青州了,从东门出的!”

卫韫没有来得及回应,他依靠着本能翻身上马,随后便朝着东门冲了出去。

他整个人趴在马上,感觉胸腔处所有疼得让人发抖。

他死死抓着缰绳,一路冲出了白岭,上了官道,卫韫算了算楚瑜的路,掉头上了山,抄着近路急赶。

卫秋卫夏追在后面,卫韫打马极快,似乎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许久之后,他们视野里出现了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

卫韫握紧缰绳,从山坡下俯冲而下。

马稳稳停在马车前方,逼得马车骤停,楚瑜坐在马车中,心里咯噔一下。她卷起车帘,然后就看见坐在马背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