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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枕(长嫂为妻)(57)

听到这话,卫韫瞬间愣住了。

他呆呆看着楚临阳,好像是一个骤然迷路的少年。他听着卫珺的名字,有那么几分仓皇无措,楚瑜坐在后面,温和出声:“小七。”

卫韫听得楚瑜那从容又沉稳的声音,这才回神,捡起平日的姿态,慢慢道:“多谢大哥了。”

“我答应他,也不是没有什么条件的。我同他说,我会好好照顾你,也烦请他好好照顾阿瑜。没有想到,他去的这样早,”楚临阳面上露出苦笑:“这笔生意,真是不大划算。”

卫韫没有回声,提及那故去的人,气氛难免有些沉重。楚临阳见大家沉默下来,笑了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你们今日前来,是有其他事儿的吧?”

“嗯。”卫韫跟着楚临阳转换了话题,点头道:“今日来,一为送行,二在于打听一下西南的情况,三……”

卫韫抬起头来,眼巴巴看着楚临阳。他与人交往,非亲近之人向来高冷,此时虽然面上仍旧冷静从容,眼里却全是渴盼,那孩子一般巴巴看着人的眼神,放在卫韫脸上,杀伤力太过于巨大。楚临阳直觉不好,握住茶杯,将目光转了过去,力图让自己镇定一点:“三什么?”

“楚大哥,你看,你与我哥哥乃旧友,也是我嫂嫂的亲哥哥,小七看你,就像看待我亲哥哥一般。以前我哥哥常同我感慨,您擅长经营,生财有道,你看,您方不方便……”

“借钱?”

楚临阳瞬间明白了卫韫的意图,他微笑着转过头去:“不知小侯爷,想借多少呢?”

“也不是很多,我想这对楚大哥来说也就九牛一毛……”

卫韫面上一派淡定,语气里带了斟酌:“您看,就先借钱给我在洛州买一千亩……”

“小侯爷,”楚临阳保持着微笑,慢慢开口:“一千亩地,你怎么不去抢呢?”

卫韫保持镇定,他脸皮向来够厚,面对楚临阳的埋汰,他不动声色:“我知道您在外也放印子钱,我也不是仗着亲戚的身份白借,该给的利息我会给,您看怎么样?”

楚临阳抿了口茶,公事公办道:“你买一千亩地是打算做什么?”

“安置流民,种粮。”

卫韫没有隐瞒,答得果断。楚临阳抬眼看他:“我这里借钱,月十厘,你若是买来种粮,怕是给不起。”

卫韫没说话,他看了楚瑜一眼,在算账这件事上,他其实是没有那么清楚的。那一眼楚瑜就明白卫韫的意思,她有些无奈,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顶上道:“给得起。”

“嗯?”楚临阳抬眼看向楚瑜,颇为意外:“镇国公府这么有钱了?”

“我们有把握的。”

楚瑜顶着楚临阳的目光,说得有些心虚。想了想,她还是开口:“汜水的地价肯定会涨的。”

楚临阳没说话,他喝了口茶,许久后,他终于道:“既然是我妹妹想做生意,那当哥哥的,自然是要支持一下。这钱我借你,等一会儿我会让人清点,晚些时间将银票送到你府上去。”

听了这话,楚瑜和卫韫都舒了一口气。楚临阳瞧着他们两跪坐在一起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包容宠溺,楚瑜瞧见,一时不由得呆了呆。

楚临阳静静看着她,好久后,终于道:“以往我走总不愿意让你瞧见,怕你难过,这一次你也不要瞧,没事儿就回去吧。”

楚瑜抿了抿唇,楚临阳远处从来不让家人送别,这是他一贯的规矩。

她抬眼看着他,好久后,终于道:“好。”

两人都是不擅言辞的人,这声好之后,所有人便沉默下来,还是楚临阳先开的口,叹息道:“走吧。”

三人一起回的饭厅,屋里的人都已经用完饭,正坐在一旁说着话。

楚瑜和卫韫同众人告别,转身便打算离开。楚建昌和谢韵打算送着他们离开,楚临阳突然道:“我同阿锦去送就好。”

楚锦似乎早已经料到,她没有吭声,乖乖跟在楚临阳身后,同楚锦卫韫一起走出来。

四人走在长廊上,楚临阳带着卫韫上前说话,楚锦和楚瑜远远跟在后面,楚瑜没有出声,楚锦也不说话,然而许久后,楚锦突然开口:“对不起。”

楚瑜有些诧异,她转过头去,看见楚锦有些麻木的神情。

楚瑜从来没从楚锦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她记忆里的楚锦,永远是充满野心与欲望的存在。

而此时此刻的楚锦,却似乎是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像一个精致的玩偶,行走在长廊之上。楚瑜皱了皱眉眉头:“你怎么了?”

“没怎么,”楚锦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平静道:“我对不起你很多,今日给你道歉。”

楚瑜没说话,她目光落在楚锦身上,想问什么,却又觉得,这与她并没有多大干系,问多了,怕又多惹麻烦。

她压抑着好奇心,听着楚锦慢慢回顾着过往。

“十二岁那年,你伤了脚,却还是去井里救猫,我答应你用绳子拉你上去,却晕倒在井边,让你带着伤在井下困了一下午,这件事,是我算计你。对不起。”

楚瑜微微一愣,没想到楚锦说起这件事。

这件事她记得。十二岁那年,她初回华京,见到这瓷人一般的妹妹,甚是喜爱。楚锦身子骨差,谢韵不让她养猫,于是楚锦就在后院,偷偷养了一只小猫。

有一日小猫落水,楚锦就哭着来求她救猫,那时候她脚上带着伤,却还是下井去帮她救猫。楚锦说好在上面给她递绳子,却晕倒在了井边,然后那楚瑜就在井下突出的岩石上蹲着,用身体温暖着那猫儿,楚锦晕了多久,楚瑜抱着那猫蜷缩在井下多久。

等后来她被楚临阳最先发现,救起来的时候脚上伤口别泡太久发了脓,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

她向来身体好,那一次吓坏了家里人,连向来疼爱楚锦的谢韵,都忍不住对楚锦发了火。

这样遥远的事情,隔着两辈子想起来,楚瑜也没觉得难过,甚至因少年时那份天真,忍不住有了笑意。

她扬起笑容,满不在意道:“啊,我知道。”

楚锦猛地一震,她顿住脚步,抬头看她,神色莫测。

楚瑜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小时候的事来,她甚至忍不住有些孩子气的抓了抓头发:“就,那只猫嘛。其实是我练武时候不小心用石头打到它的腿,所以它掉下井就没能爬上来。你来找我时候我心虚,也没敢和你说它那腿是我做的。”

楚锦没说话,她张了张口,一句话说不出口。

她怎么能告诉楚瑜,那只猫是她放下去的,不是猫自己摔下去的?

楚瑜没注意到她神色,还像小时候一样,有那么些傻气道:“我知道你气这件事,所以故意装晕不拉我上来。晕不晕呼吸都是不一样的,我上来时候就听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告诉父母呢?”

楚锦故作冷静,捏着拳头。楚瑜回想着过往,心里竟是觉得有那么几分暖意:“本来是想的,结果我被抬到床上的时候,我看见你在一旁怕得哭,一直问我我会不会死,我就觉得,算了。”

“这对我来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楚瑜靠在长柱子上,语调里带了那么几分无奈:“我要是告诉家里人,按照家里的脾气,父亲除了上军棍就是上竹条,母亲骂人伤人又没重点,哥哥就更算了,他能把你当我打,你这身子骨,受不起。”

楚瑜说着,思绪忍不住远了去。

其实年少的自己和楚锦,也并不是那么坏的关系。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后来的呢?

如果说楚临阳死之前,楚锦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富贵荣华,楚临阳死之后,楚锦嫁给顾楚生之后,那铺天盖地的,简直是恨了。

楚锦看着站在长廊上,眼中有回忆之色的楚瑜。她觉得有什么翻涌在她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