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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枕(长嫂为妻)(86)

“姚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你死了这条心吧!”

沈佑冷哼出声。

卫韫没说话,他翻着手里的册子,声音平静:“你今年二十三岁,算起来,二十四年前,是我卫家弃了华城。当时卫家守将不足,若是强行守城下去,怕是会全军覆灭,只能护住大半百姓撤离。”

说着,卫韫慢慢说了声:“对不起。”

沈佑冷下脸来,他没说话,卫韫慢慢抬眼抬眼看向他,目光里带了仿若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狠意:“二十四年前,是我卫家对不起你。如今你也还了,便该算一算你欠我卫家的账了吧?”

“我如何还了?”沈佑冷笑,卫韫盯着他,目光里全是了然,他嘲讽笑开。

“九月初八,白帝谷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吗?”

听见这话,沈佑面色巨变。

卫韫盯着他的神色,眼中仿佛深海之下,波涛翻涌。

可他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在袖下的手死死抓住了扶手。

其实他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他不诈了一下沈佑,然而沈佑这个反应,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

沈佑知道当初发生的事儿,甚至与当初发生的事儿,有直接的联系!

卫韫面上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掌握于手中,他平静道:“我看了你的资料,姚勇花了这样大价钱培养你,让你在北狄二皇子苏查手下做到哨兵长官,如此高位,为什么你突然就退了?”

“白帝谷一战前,你就消失在了战场,苏查如今还在派人找你,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沈佑依旧沉默不语。

他慢慢冷静下来,看着卫韫,已经明白自己方才那片刻间的失态,已让卫韫差不多猜出了始末。

而卫韫看见沈佑平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他将册子放回卫夏手中,冷着声道:“沈佑,不管你与我卫家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可是就冲你做这件事,你岂止是助了北狄?你的行为,与卖国又有何异?”

“我没想过卖国!”

沈佑猛地出声,卫韫看着他,嘲讽笑开。

“你为一己之私协助姚勇陷害忠烈,于关键时刻将前线主帅满门害死,如此行径,还和我说,这不是卖国?!”

卫韫再克制不住,猛地拔剑指在沈佑鼻尖:“我本没想过你有如此能耐。”

直到看到沈佑的手段。

这样手段培养出来的人物要花多大的代价,卫韫再清楚不过。就这样一个探子,为什么不留在北狄,反而回到了姚勇身边?

一开始卫韫没想明白,可是看见沈佑的供词,看见沈佑消失的时间,卫韫突然意识到——

一个如此大代价培养的棋子被收回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沈佑在北狄,不能再用了。

要么,沈佑的作用已经尽到了。

可沈佑为什么去北狄?

以姚勇的性格,真的是为国为民,为了打北狄培养了这样的奸细吗?

不可能,他姚勇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就是说,在九月初七那日,沈佑做了什么,这是姚勇的目的,导致他不得不离开北狄。

而后九月初八,战场之上,卫家满门被灭。

卫韫闭上眼睛,感觉内心血气翻涌,他的手微微颤抖,他怕自己看见这个人,就想一剑杀了他。

沈佑看见卫韫的样子,沉默着没说话。

好久后,他终于道:“我真的,没有叛国。”

“解释。”

卫韫捏着拳头,逼出这两个字。

沈佑没说话,好久后,他慢慢道:“其实您都已经猜出来,为什么还要我说呢?我说出来,这是我的不忠。”

“你不说那就是你的不忠不义!”

卫韫大吼出声:“对国不忠对人无义!沈佑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说?我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赎罪!我卫府满门落到今日,你难道没有半分愧疚的吗?!”

沈佑沉默着,卫韫剑气划过他的脸,他却纹丝未动,听得卫韫再吼了一声:“说话!”

“我对不起卫家诸位,”沈佑抬眼看向卫韫,神色平静:“可卫家也对不住我母亲……”

话没说完,卫韫一巴掌抽了过去:“我说卫家对不起你,是我卫家给自己的要求。可这不是世间道理!我卫家可以自责,却轮不到你来责备!”

“你讲不讲理?”沈佑冷笑:“犯了错还不让人说了?”

“行,”卫韫点头,将剑交给卫夏,提了鞭子过来,冷声道:“你若要讲这世间道理,我便与你讲这道理!”

“当年我卫家守城,不过三千儿郎,对敌一万,我卫家没有即刻弃城,反而立刻疏散百姓,与城池激战一天一夜,护住大半百姓出城。一日之后,三千兵士仅存不到一半,剩下一半都护送百姓出城,而百姓近乎无伤,于情于理,我卫家作为将士,可是尽了责任?”

“可你们把我母亲留在了城……”

沈佑的话还在唇齿间,一鞭子狠狠抽了过来,打得沈佑脑子发晕,嘴里全是血气。

“我卫府是做什么的?是保家为国,不是为了护卫你一家!你自己没看过那一场战吗?若再拖迟,他们占了城池,追兵上来,谁都活不下去!为了保住你母亲一干人等,要所有人等着一起送死吗?!那一千五百人,是留着护卫其他百姓路上不被流兵所扰。且我再问——”

卫韫内心有无数恶毒念头涌上来,他提着鞭子指着沈佑:“是不是在你心里,百姓的命是命,那些沙场征战儿郎的命就不是命了?!”

“城中笼统只有几百人,为了这几百人,我卫家子弟兵一定要死到最后一人,才是正理?而且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及时出城,你自己又不明了吗?召集出城时回去拿银子的、回去找人的、躲着不愿离开的……”

“再退一步,”卫韫声音慢慢低下来:“哪怕我卫家在此战中有错,何至于此?”

沈佑低着头,没敢看他,听见面前少年声音沙哑道:“何至于,七万儿郎葬身于谷,再不得回?”

全场安静下来,卫韫看着沈佑,有些疲惫道:“沈佑,但凡你有一点良知,便不该做出此事来。”

“我……没想的。”

沈佑慢慢闭上眼睛:“卫韫,我虽埋怨卫家,但从没想过要让卫家走到这一条路上。”

“是,是我给的消息,”沈佑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是我得知,北狄欲在白帝谷设伏,假作残兵被你们追击,然后在白帝谷以十万兵马伏击,所以我给了纸条。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我已经给了信,第二日你父亲还是追了出来……还是……”

沈佑抿了抿唇,咬牙道:“这件事,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错,我不知道卫元帅为什么出城追兵,可是卫韫,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卫家。”

听到这话,卫韫没说话。

他看着沈佑,听沈佑道:“我得了消息,传给姚大人,我以为你们会有什么办法,一旦苏查没有伏击成功你们,我怕就会暴露,所以我连夜出逃,回到了姚大人军中。”

“然而一切出乎我意料之外,可这也不是我能管的了。”

“姚勇没做什么吗?”卫韫冷着声,沈佑眼里带了嘲讽:“你以为,我会知道?”

卫韫被沈佑反问得梗住。

他沉默下来,沈佑问得对,他怎么可能知道姚勇做了什么?

卫韫没有多说,他转过身去,只留了一句“看好他”,随后便转身离开。

卫韫回到地面上,便朝着王岚生产的产房赶去。到了门口,便看到蒋纯搀扶着柳雪阳,和楚瑜一起站在门口,满脸焦急。

里面没有什么动静,这反而让人觉得不安。

柳雪阳反复问着:“会不会有事儿啊?”

蒋纯在一旁安抚着柳雪阳,柳雪阳才勉强镇定了些。

卫韫走到楚瑜身旁去,询问道:“六嫂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