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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掌灯(96)

作者: 将进酒 阅读记录

十八年前通信刚起步,但小石子村一直不发达,村长费劲千辛万苦渡过了河,出了村,进了县城,一番波折才联系上了赵大匡。赵大匡一听,整座坟都塌了,这还得了?加上这样容易滋生愁怨的雨,定有异常,二话不说,答应了。

等赵大匡赶到C市,已经是三天后了,这三天里村长无时不刻不心焦难安,不知道村里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坟地是否继续坍塌。接到赵大匡,村长也顾不上让风尘仆仆地赵大匡休息,当即提议进村。

“麻烦您了,但是情况确实......”村长很是不好意思,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拿了支烟递给赵大匡。

赵大匡不抽烟,一本正经地拒绝了,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裤腿:“爷爷,抱抱。”

“好嘞。”赵大匡二话不说弯下腰把孙女儿赵枣儿抱起来,视野变得开阔的赵枣儿好奇的四处打量,揪着赵大匡肩头的衣服,拳头攥得紧紧的,却不再说话了。

“这是......?”

“我孙女,叫枣儿,红枣的‘枣’。枣儿啊,跟大伯伯打个招呼。”

赵枣儿扭头看了村长一眼,有扭过头去,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

村长搓搓手,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为难:“这咱们好不先让孩子歇会?你看是安置在县城里还是跟咱们一块儿进去?”

“一块儿进去。”赵大匡安抚村长,示意对方不用担心:“这孩子性子灵,也皮实,直接走吧,没事的。”

“好好好,为难了为难了,”村长忙不叠道,在前头引路,“孩子多大了?”

“六岁。”

“六岁?怎么看着这么小?”

“长得慢。”赵大匡颠了颠胳膊,把赵枣儿抱得高些:“一顿也不落,能吃能跑能闹,不知咋回事就是长得慢,跟猫仔儿似的。”不是赵大匡夸张,六岁的赵枣儿又矮又瘦,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顶多四岁,完全不像六岁的大孩子。但幸好赵枣儿眼睛大,皮肤又白,看起来倒也讨人喜欢。

许是听多了“猫仔儿”这个词,赵枣儿有了点儿反应,看了看爷爷赵大匡,又扭过头去了。

赵大匡笑笑,并不在意,跟着村长走,一边打听村子里的情况。

但等到了小石子村,看到了坟地,赵大匡这才意识到情况究竟有多棘手。

这座坟地实则大得很,从几百年前的小石子村的先辈就在这了,倚靠着山挖坟埋葬,看似是一个个坟包,实则是一座巨大的坟山。而现在,这座坟山塌了半座,倒出的尸骨棺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是细数,肯定是比这更为庞大的数量。

夹杂在呼啦啦的雨声中,是凄厉悲痛的万鬼同哭。

“爷爷,它们为什么哭?”赵枣儿趴在赵大匡肩头,小声地问。

摸了摸孙女儿的后脑勺,赵大匡叮嘱道:“它们不开心,枣儿不要听了,困了就睡一觉。”

赵枣儿并不困,闻言只是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挂在赵大匡肩头,透过磅礴迷蒙的雨雾,默默发呆。不多时,有什么吸引了她。

“爷爷,那个,枣儿要。”

赵大匡顺着赵枣儿指的方向寻去,从地里翻出了半截铜制的牌符,上头写着一个“镇”字。

“这是什么?”村长费力地撑着伞,却还是被风雨浇透了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着,不时打个冷颤。

“不知道。”赵大匡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干这行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见过?这铜牌看着并不特殊,眼色暗沉,也没有光泽,似乎只是普通的陪葬品,但赵大匡也不敢太随意,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而后仔细考察了现场,对殷切关注的村长道:“踏出来的棺木太多了,不好处理,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正好我有几个朋友在邻近的省份,我把他们找来,人多了好办事,眼瞅着就要十五了,最好在十五前能完事。”

村长自然答应,又陪着出村,第二天,便接到了从邻省赶过来的庄众、莫柳、及其儿子庄珂,还有庄祁。又是大人加孩子的组合,让村长心里直犯嘀咕,却不敢怠慢,毕竟这些人是他和村子的希望。

机电船在激荡的河上驶过,暴风雨委实让人心惊,但过了河,进入小石子村,又能感受到一丝异样的平和。雨似乎不会停,天幕沉沉,滚滚的惊雷从远处席卷而来,山间被雨声、鬼哭声充斥着,每一步,都像走在黄泉边上。

“那是第一次见赵大匡,也是第一次见赵枣儿。”庄祁回忆着,六岁的赵枣儿小猫崽般的模样浮现眼前,那双大眼睛至今未变,有神又闪亮,转动小心思的时候又有几分古灵精怪。

“我当时......是病着来着,”庄珂依稀记得发高烧的难受,也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具体的细节完全没有印象,“不过那个时候赵枣儿才几岁?这么小而已吧——”庄珂拿手比划着,两手间的距离缩短再缩短,“我妈居然还能一眼认出来?牛逼......得,你也是大佬......”

庄祁没有说他也是直到最近才想起来当时的那件事,他只是继续回忆,试图从回忆中的那件事得到如今复杂局面的线索和启发,也试图从中找到他和赵枣儿缘分的最开始。像是拆开一件织好的毛衣,线一根根地脱落,慢慢地,露出了隐藏在繁复纹路下难以捉摸的源头。

正文 80.坟山

十八年前,小石子村。

“这雨太大了,什么时候能停?”莫柳牵着年幼的庄珂,一张明丽的脸在惊雷的映衬下显得惨白,看着儿子精神头渐渐低迷,她心里很是担心,庄珂体弱易病,要是在这地方病倒了,去县城看医生也得花上大半天的功夫,孩子年纪还小,要是一耽搁......莫柳承认自己忧心过了头,但谁让她是一位孩子的母亲呢。

心头一动,莫柳就起了打退堂鼓的念头。但看着丈夫庄众稳重可靠的背影,再一想到几经波折的来路,莫柳知道,这小石子村,是去定了。

村长听见了莫柳的问话,回过头来,“这雨得下一个月的,夫人小心脚下,地滑,可得紧着孩子点。”

“欸,”莫柳拉紧庄珂的手,伸手也想拉住庄祁,但庄祁跟在庄众身侧,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当,倒也不需要她看着,默默收回手,莫柳忍不住又问:“连着下一个月?不带停的吗?还有这些水,回头都会退到哪里去?”

“停是会停的,哪有不停的雨呢。”村子呵呵笑了两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那里就是澜江,水最后都会退到江里去的。说来也怪,今年似乎没停过雨。”

暴雨、小雨、大暴雨、雷雨,就这样接连着不停地下,雨时大时小,却没断过,雨水在狭长的沟状山路里汇成了凶猛的河流,这条时令河比之往年都更加迅猛,水位涨到了往年不曾达到的高度。村长按捺下心里的不安,回头看了一眼层层树木掩映之后的波涛汹涌的河面,“说来也怪,今年似乎没停过雨。这水要是再不退下去,别说行船了,可能要泛洪灾了。”

“老公......”莫柳迟疑地呼唤丈夫,这雨怕是会把他们困在村里好一段时间。

“没事,别担心。”庄众替妻子牵过幼子的手,又安抚她:“来,握住我的手。”

庄众一手牵着庄珂,一手牵着妻子,庄祁则默默走到另一边,跟在村长身后。

“小祁,拉着弟弟的手。”庄众道。地上都是稀泥,踩着很是不爽快,稀泥底下还有石子,稍不留神就会摔个底朝天,他一个大人尚且小心翼翼,反观庄祁,气定神闲地走得四平八稳,不苟言笑的小大人模样,已能窥见几分兄长庄冼的样子。

庄祁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太小,被雨声盖住,他回过身去寻庄珂的手,庄珂却已经伸出手来,像早就等着他似的,一下子拉住了庄祁。

庄珂体温高,小手暖呼呼的,也软乎乎的,而庄祁的手则像石头一样,他僵硬地拉住庄珂,又被庄珂的温热惹得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