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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从口出(5)

作者: 关风月/一个耿直的狗血爱好者 阅读记录

葛罗浮点了他的穴,不顾他猛然抬头时眼中的惊悸和惧恨,按着他的头逼他面对镜子,神情语调都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你就甘愿这么被人毁了一生?”

银雪的瞳孔在看到镜中自己的面容时遽然收缩,他引以为傲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数道可怖伤疤,那都是楚鼎鸣戏谑地用刀尖划下的,一边划还一边用素日恩爱时的语调哄他:“哭什么?哭得发脓可就更丑了,变丑了我还怎么宠爱你——”

“哦,这话说得不对,我其实并不怎么宠爱你,是你自以为得宠罢了。”

葛罗浮心下一叹,楚鼎鸣这话何尝不是他葛罗浮的写照,他和银雪本是一样的人,所以他才会动了恻隐之心,想拉银雪一把。

银雪想逃,却被恢复了的葛罗浮按着死死不能动,眼神中的怨恨直逼葛罗浮,但口中不再呓语,看来是明白了点。葛罗浮又下了一剂猛药,贴近了对他道:“我知道你绝不会是内应,因为没有你这么蠢的内应。”

“他也知道这一点,我们两个都蠢到会被人利用,所以他也就不费心替我们洗冤了。”

葛罗浮一席话说完,银雪只觉天旋地转,嘶哑问道:“为、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待我……”

葛罗浮眼中终于露出一点属于医者的怜惜,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道:“因为你没有自保的能力,只想着依靠他。”

这句话说得银雪陡然开始急喘,胸膛里发出“呼呼”拉风箱般的震荡,葛罗浮拍开了他的穴位,一掌拍去他的浊气,银雪顿觉身体轻了一些,这让敏感的他没有立刻去攻击葛罗浮,而是顺势被葛罗浮拉着站了起来。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自己站起身来,而不是被人当罪犯一般毫无尊严地拖出去审问。

银雪茫然地看着葛罗浮,他又想问为什么了,为什么葛罗浮对曾经为难过他的自己这么好?但他尚算聪颖,终究没有问出来,而是垂睫思考。

葛罗浮见此,微笑:“我受了拷问的重伤,只会比你严重,但现在我已经能来去自如了。我也可以医好你,你若愿意的话,跟我回山。你的脸虽然看起来严重,但不是不能救治。”

银雪沉默了许久,葛罗浮几乎能听得到他心底天人交战的声音,他面上最终浮现出一抹心死的寂然,平平定定对着葛罗浮大拜了下去,嗓音枯涩道:“……谢葛大夫救命大恩。”

葛罗浮做完了这件事,便安安静静回到自己的房内开始整理不多的行李,同时继续养气。他依旧没去找楚鼎鸣主动辞行,而没有楚鼎鸣的指示,门口的侍卫便还是警惕地盯着他。

楚鼎鸣最终还是自己来了。

他上门时葛罗浮正盘坐养气,左掌平放于右掌之上,拇指与食指弯折拈成法诀,洞开三光,存养寂照,身体仍单薄,但容颜中的灵蕴神光却已归来,再不复前些日子的糊涂模样。

听到他的动静,葛罗浮不敢大意,立刻睁眼,手臂下沉,双腿运劲,防住命罩,口中却淡淡:“楚阁主来了。”

楚鼎鸣仍是笑眯眯的,感受到他的防备便没有靠近,还有些遗憾:“为何如此防着我?”

葛罗浮神情冷淡:“楚阁主说笑了,马上我们便是陌路人,也没有亲近的道理。江湖行走,不得不防。”

“看来我教会了你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你是不是该给我点酬劳?”楚鼎鸣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从小到大他气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葛罗浮是振作最快的一个,他想再气气他,看有没有别的惊喜。

葛罗浮果然没生气,反而点头赞同:“不错,所以我帮你一个忙,替你带走银雪,解决你这个大麻烦。”

这个逻辑很楚鼎鸣,楚鼎鸣当时便笑了:“不错,我不想留着他,但杀了他又要被人说薄情,真是个大麻烦。”

葛罗浮微微一笑,楚鼎鸣心中那种奇怪的异动忽然又开始作响,葛罗浮又成为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对他而言带着一种苦涩的吸引力,曾经他被自己亲手打碎了,可现在呢?现在是已然复原,还是强撑?

他开口问道:“你知道吗?如果你自己不能站起来,也没展现出还能继续行医的能力……”他走近葛罗浮,似要伸手摸一摸对方带着清苦药气的头发,却被葛罗浮一把挥开。

他也不恼,仍是笑:“我会考虑把你们都斩草除根。”

葛罗浮丝毫没有讶异,抬眼冷冷地看着他:“我知道。”

楚鼎鸣在他身上敲不出裂隙,好奇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或许对你我会多留几分情面,只废去你一双手,不过对于别人,我就没那么好心了。”

葛罗浮并不动容,从死里逃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学会了把楚鼎鸣当敌人看待:“比如一直照顾我的猫儿。”

楚鼎鸣见他居然猜到,眼底兴味更浓:“那姑娘一直跟着你,难保不会恨上我,身边的小虫子最难防。”

“现在呢?”

“现在,我可以放你们走。但你带走银雪是帮我的忙,带走那个小姑娘却是给我留了个祸患,所以我要你的承诺。”

“说。”

“我要你永远不得加害我,并在我需要的时候救我的命。”

葛罗浮闻言笑了,大笑:“你还真有讨打的自觉,不过免谈。我不主动追杀你已是宽仁。”

楚鼎鸣终于摸到了一点他坚忍表象下的愤怒,像一团夹着冰块的岩浆,撞得楚鼎鸣有些兴奋,情不自禁眼角泛红。他像个怪物,只有带着利刃的温度才能刺入他胸膛,否则他难以感知世间的感情:“你不想要那个小姑娘的命了?”

葛罗浮冷笑:“大不了玉石俱焚。”他危险地看着楚鼎鸣,就好像他已在屋子里布下了机关。

无论是真是假楚鼎鸣都不想去赌,葛罗浮太有趣了,他愿意暂且放他一条生路。

“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我倒有点遗憾。这样如何,我只要你一次的承诺,一次救命的机会。”

葛罗浮看定他:“哪怕我刚救了你的命就下手杀你也无所谓?”

“你要是下得去手,当然无所谓。”楚鼎鸣得意地笑着。

葛罗浮想了想,颔首答应。

楚鼎鸣敲定了这桩交易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欲走,天地都是他的一场游戏,葛罗浮忖度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应当是预料到了未来有致命的危机,但依他的个性,他只会去玩,玩到别人遍体鳞伤或他自己终于粉身碎骨。

而现在他们将暂时永别,楚鼎鸣当然不会在此浪费时间。

和他谈情说爱,无异于饮鸩自尽。

葛罗浮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浊气,手臂舒展,手指屈张,立定望着他的背影,朗声道:“楚阁主!”

楚鼎鸣背着他一笑,来了,他就知道还有不甘:“何事?”

楚鼎鸣没有回头,也就看不清葛罗浮眼底的讥诮,他抱臂泠然道:“没什么,只是多谢你给了我一个钻研奇症的机会。我医术不精,上次竟未能看出你幼年中毒太深,原来毒的不是头,而是心。”

“天机阁有你这样心胸狭隘、刻毒阴狠的阁主,想必难以长久。待我回山,必将把这桩‘绝症’写入书册,供后人研读。”

葛罗浮说得十足十真诚,充满了一颗感恩的心,真诚到甚至有一刻楚鼎鸣都被说动了,背影微微颤抖,但随即他就点了点头,脚步如飞地离开了葛罗浮。

葛罗浮仰头望天,依旧是天阔云舒,自在写意。

他应该落泪,但眼眶却很干涩。

第04章

此后五年,葛罗浮不曾见过楚鼎鸣。

他回山后便一意清修,或周游人间深研疑难杂症,或闭关参玄炼药,不过三年,行动间已带道骨仙风,不再是当初那个犹有几分青涩的小道长。从前他混进妓院去给人看病,守门的龟奴还以为他是个别有情趣的客人,现在若要穿着道袍再去,恐怕立刻就会被怀疑地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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