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的“林言玉”，就连王霸气本尊都分不清“林言玉”和湖面他自身的倒影了。
###
……
“前辈？”
正当顾久修看剧本看得入神的时候，坐在旁边的洛予天连着喊了两声，这才召回顾久修的神智。
顾久修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洛予天这张脸骤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顾久修总是会失神那么一两秒才能作出反应：“啊？”
洛予天无奈地笑道：“前辈，可以来陪我对台词了吗？”
顾久修这会才反应过来，连忙抱歉地应道：“不好意思，我刚有点走神，话说……你想先对哪一段台词？”
虽然顾久修很想接着把剧本往下看完，但是又一想到，自己把人家“洛予天”晾在旁边这么久，此时就连正在给顾久修做造型的造型设计师，可都忍不住一脸奇怪地瞥了顾久修好几眼了，要是他这时候再拒绝“洛予天”，可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洛予天低头翻开手中的剧本，边翻边对顾久修说：“嗯，那先对一下，下一场我们补拍昨天的戏份吧。”
“呃……”
顾久修随口应了一声，手指搓着剧本纸张的页脚，一时不知道要往哪儿翻，毕竟顾久修他压根就不知道洛予天口中的今天要补拍的“下一场”是“哪一场”戏，但他又不能直接问洛予天，只能拿眼角余光偷偷去瞥洛予天翻过多少页。
他专心致志地在偷看洛予天，等啊等，盼啊盼，终于数到洛予天翻过十二页之后，那翻着剧本的修长好看的手，这才停顿下来。
顾久修当即收回偷瞄的视线，抬起头的时候，不经意间还和身后的造型师在镜子中对视一眼。
身材微胖的女性造型师，年纪少说也有三十好几，早已经是个娃儿妈，此时她和顾久修对视了一眼，暧昧地朝顾久修挤眉弄眼，眼中的调侃之意可以总结为“我懂的”三个字。
顾久修一时语塞：“……”
顾久修颇为尴尬地别开目光，避开造型师的视线，低头数着页码，一直翻到第十三页。
翻开剧本，顾久修一眼扫过去，心中顿时一喜——
原因是这一页彩印的剧本上面，顾久修负责的被黄色底色标注高亮的对话，仅有寥寥几句，且都是短对话。
顾久修粗略地将那几句标注高亮的句子提取出来，打算默记几遍，却意外地发现，王霸气这几句内心独白的潜台词，分明都是他身处现场的内心真实想法！
顾久修越看心越惊，洛予天所谓要找他对台词的场面，正是结界壁破裂，洛予天成功晋升成为剑神之后，独身和三大剑神对峙的那一幕戏。
这幕戏当中，就数洛予天的台词又臭又长，其中包含的情感变化最为多样话，也是演员的情绪最难把握的戏份一幕。
这场戏当中，包括洛予天皮笑肉不笑地当场揭穿三大剑神的独裁统治，直言异世大陆百来年之间不曾出现第四位剑神的真正原因，三大剑神对于妖兽驯兽师的赶尽杀绝的残忍做法，讽刺冷面剑神只手遮天的独裁主义，还有一针见血地劝说银发剑神和黑发剑神联合他一同反水。
这里面，包含洛予天极端扭曲的感情，狂妄猖獗，冷眼嘲笑，从心如死灰到心似冷铁，又从死灰复燃到恨意燎原……
相对比之下，顾久修在这场戏中不仅没有半句台词，就连内心的独白也很少——
在洛予天刚刚从扬尘千里的一片迷雾中只身出场的时候，面对洛予天的冷眼不理，原本仍对洛予天心存希望的“王霸气”，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他之于洛予天的利用价值，在洛予天成神的这一刻便已经消耗尽了】；再有便是，“王霸气”看着洛予天不择手段，宁死不愿回头，一路踏血而来，到头来却只是想要在此时以同等高度的剑神身份，以奚落嘲笑的方式来报复三大剑神。“王霸气”【便在此时心疼可怜起自己，到头来不过是洛予天一时兴起的报复之路上，所牺牲的一块小小垫脚石，更何况，丢弃他这一枚垫脚石对于洛予天而言，他甚至未曾有过半点“弃之可惜”的追悔之意吧】…
顾久修低头看着剧本上白字黑字所描写的内容，亲身经历过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心中钝痛仍未抚平——
坐在旁边的洛予天见顾久修又不吱声儿了，不由得再次确认道：“前辈，可以开始了吗？”
听到洛予天的话，顾久修低头抿着嘴唇，平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随后抬起头看向洛予天，故作轻松地对洛予天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挺奇怪的，为啥这一场戏，你会选择来找我对词呢？”
这一场戏明明是洛予天晋升剑神之后，当面揭露三大剑神道貌岸然的丑恶，肆意报复三大剑神的戏份，洛予天却一大早跑来找他对戏？
洛予天听了顾久修问的这个问题，便认真地跟顾久修解释道：“前辈，虽然在这场戏里面，洛小爵爷所有台词都是对‘三大剑神’所说的，但是当我代入剧中人物的性格，通过人物性格分析他宣泄感情的方式之后，我发现在这场戏当中，最难诠释的感情并不是面对‘三大剑神’时候肆意报复，单纯为发泄内心的恨意这么简单。”
顾久修看着洛予天，眨了眨眼，正对面的镜子中也倒映出一个长发垂腰、无辜眨眼的古装美男。
老实说，顾久修对于洛予天这一大堆正儿八经的说辞，并没有听懂几句。
顾久修长长地“嗯……”了一声，问：“那你觉得，念出这几大段台词的难处，在哪儿？”
洛予天双眸定定地看着顾久修，表情异常认真地和顾久修讨论起角色：“我觉得，剧中这个角色在面对‘三大剑神’的时候，虽然他极力表现得桀骜不驯、狂妄不羁，但是事实上，他内心惧怕。”
顾久修装出一副听得认真的样子，顺着洛予天的话问道：“怕啥？怕自己最终没能劝动银发剑神和黑发剑神，跟他联手吗？”
洛予天摇了摇头：“他怕的不是独自面对三大剑神，他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本应该是无所畏惧的，可是，偏偏这时候，‘洛予天’最重要的人还落在三大剑神手里。”
因为“王霸气”落在三大剑神手里，所以洛予天无法回避与三大剑神的正面交锋。
——最重要的人。
这五个字，被面前这个人顶着“洛予天”的皮囊、用“洛予天”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说出口，顾久修竟心头竟一时涌起一丝酸楚。
“王霸气”是“洛予天”最重要的人吗？
顾久修竟然因为“洛予天”的扮演者，对“洛予天”的感情诠释所分析出来的这一句话，隐隐有些动容。
顾久修心中复杂，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接着问他：“那我们就假设‘王霸气’的的确确是‘洛予天’最重要的人吧，也暂且不提前面洛予天将‘王霸气’推进火坑的种种行为，你来找我对戏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对‘王霸气’的担心和愧疚之情吗？”
洛予天点点头。
顾久修刚想说一句“那就开始吧”，却被洛予天打断——
“前辈。”
顾久修疑惑地抬头望去：“嗯？”
洛予天那一双浅色琉璃瞳子流露着淡淡的眸光，这双眼睛总能轻易触动顾久修的心，只听到洛予天轻声问：“你把‘王霸气’这个角色诠释的非常好，所以我才想要问问你，当你自身代入‘王霸气’的感情和想法来看待问题时，你觉得‘王霸气’，真的能够原谅洛予天吗？”
听到这句话，顾久修眼里的眸光暗了又暗。
以他自身代入“王霸气”的感情和想法，若他本身就是“王霸气”的时候，他能够原谅洛予天吗？
顾久修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应该说，顾久修从未逼着自己的内心，问自己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