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问问翰林院(49)+番外
“我是朝廷的一名暗卫。先帝末年,曾奉命去江南寻沈家后人。”也就是面前的顾兰亭。
“奉谁的命?又寻我做何?”顾兰亭俯身拉了冬暖起来,语气里没有一丝责怪与防备。
“奉……今上之命,寻你,本来是要带你回皇宫的。”
顾兰亭微微惊了一下,奉当今皇上之命,也就是说,李勖那时候就找到自己了?
“那为何你没带我回去,反倒还用冬暖的身份留了下来?”
“我……我寻你到会稽山阴那里时,正值酷寒严冬,我受了重伤晕倒在顾家门前,是你救了我,还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直至康复。我们杀手,是从来没有感受过世间这般的人情味的,你感动了我。彼时我以为主上派我抓你回去,是想囚禁你或是斩草除根,我自己又贪图在那江南小镇安稳和乐的生活,便隐瞒身份留了下来,不曾上报你的行踪。”
顾兰亭看冬暖说得诚挚,脸上没有一丝虚假,微微笑了笑,却是又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他们早该重逢了,只是阴差阳错,叫他们错过了。
“小姐,只怪我当年愚笨,不知道你与主上的过去,更不知他对你的情意,要不然你们早该重逢了,早该在一起了。便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许多磨难。也好过你现在臣为君下,慎行谨言,不敢放纵感情。”
听冬暖这样说,顾兰亭笑了一下,她想得太简单了,背着家族的血海深仇,她哪有那么容易,轻易放纵感情呢?
“其实我没有见过主上,开始只以为谷雨他们口中日日过府来访的李公子只是京城某个富家子弟。直到有一日,我发现他身边跟着我们暗卫组织的高头领,才知道他是皇上,才知道他当年并不想杀你,只是想保护你,那时候不只他一个人在寻你,他怕你受伤害。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高头领会带我们的商队出海,替我们同官府勾流,都不是他自己的想法,是皇上的安排。”原来不是他有意帮她,是皇上有意帮小姐。
顾兰亭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今春之时,李勖便已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他第一次见面便认出了她,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小姐,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来保护你,好吗?”
冬暖深怕顾兰亭不接受自己这个暗卫的身份,再次要跪下来,顾兰亭拉住了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了?你又没有错,是我委屈你了,让你这么久隐了姓名与武功,待在我身边帮我算账。你若愿意,便留下来同我一起吧。能得大内暗卫保护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兰亭在笑,可冬暖总感觉那笑里带着几分愁怨,她隐约知道那是为什么。
“小姐,你信我,当年沈家灭门之事跟主上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
“那,你接受主上了吗?”
顾兰亭摇了摇头。不是没有,是不知道。
冬暖觉得有些着急,这些天主上如何对的小姐她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固执地以为,只要小姐能接受主上,同他在一起,便能放下仇恨,放下心结,这样才是重生。
她一急,说话便有些心直口快了。她知道她忘了一些事情,可对待感情的事,总不能这么迟钝吧?
“小姐,主上这般待你,你就不心动吗?”
正在倒水的顾兰亭手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上,顿时起了一片红痕。
☆、首战告捷
眼看着顾兰亭的手烫红了, 冬暖赶紧端来冷水,给她用冷水冲了冲。
她自知是自己僭越了,问了她一个丫鬟不该问的, 才害得顾兰亭手都烫了。
气氛一时寂静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待到冬暖转身准备把水端走时,听得顾兰亭轻轻浅浅问了一句:
“冬暖,你喜欢高集吗?”高集便是冬暖说的高头领,皇室暗卫之首。
“小姐……怎么知道?”冬暖捏着水盆的手不由地一紧, 面上已起了些微霞色。怎么着话题便扯到她身上了?
“那日我看你跟高集说话, 脸上也如今日这般,有烟霞之色。”
冬暖一下被戳中心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顾兰亭看她那女儿家的娇羞样子,抿唇笑了笑。
“冬暖,你可以喜欢高集,可以跟他在一起, 甚至可以嫁给他,你们是一样的人。而我不可以爱上你们主上, 我跟他没有以后。我也不会因为他,便忘记这血海深仇。”
“可你分明已经爱上他了啊!”冬暖觉得顾兰亭口是心非, 嘟了嘟嘴道, “不然每天看邸报做什么?”
“我那是……关心国家大事。”
“小姐, 不要骗自己了,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没有以后?”冬暖用蛊惑的语气, 眼睛里闪着狡黠。
“我……我想睡觉了,你出去一下。”顾兰亭只想逃避。
“又睡?不是刚醒吗?”
“快出去……”
顾兰亭关上门,只觉心里慌慌乱乱的。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觉得有些闷,便想把窗户开大一点儿。这才看到窗前的书案上,安安静静地放了一份邸报。
她心上一喜,忙拿过来看,邸报上的消息让她不禁喜上加喜。李勖首战告捷,一举从富桑蛮子手中夺回了东境军事要塞竹安城,可谓大快军心。
她把邸报反复翻看,确定他是安全的,心神这才定下来。
这邸报,于她来说,便是报安书。
她抬首东望,竹安城的方向,不知他此刻在干什么,不知他是否,心有所想。
竹安城。首战告捷,敌军暂时退兵到三十里外的临城。李勖出征半月以来,终于有了一天休息的日子。他着了平常的布衣青衫,在竹安城里闲逛。
刚被富桑奴役过的竹安城分外的凋敝,街上的人很少,酒楼茶肆不仅没有客人,连酒旗都翻倒在地,无人去捡。
竹安曾经可是东境最美的地方,有“东方锦城”之称,是无情的战火,让它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李勖正叹气,忽闻酒楼前面传来一阵打骂声。
“你这个富桑小杂种,还敢来偷吃,打死你!”
“别打我,我不坏!”
是几个酒楼伙计模样的人正在打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长得高高大大,是个富桑人。
他疼得嗷嗷直叫,还不忘了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不坏。
李勖心知国仇之重,不是他三言两语便能说开,可他还是想上去劝他们别打了,毕竟,战火狼烟,都与这孩子无关。
“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推己及人,你们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若是流落到富桑,会是这般待遇。”李勖声音不大,但自有一种威严。
“打都打了,来不及了,哼!这烽火狼烟的,哪儿来你这么多仁慈?就算我们仁慈了,富桑蛮子也不一定仁慈呢!”为首的伙计语气虽然恶劣,但也示意兄弟们不要再打了,看来是个知理的。
“来人世一趟,总该存一点儿善良,总会有希望。”人性本善,富桑人也是如此,总会有和平,总会有希望。
为首的伙计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勖,没再说话,带着伙计们进去了。
李勖看趴在地上满身伤痕的小孩正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微微笑了,却没有伸手拉他起来。
“自己站起来。”
“……好吧!”
那小孩儿看着李勖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站都站不稳。
那小孩在拍身上的灰,李勖细细打量他,才发现有些不对,他眼角眉梢里的老成感,跟他那张白白嫩嫩的娃娃脸分外地不搭。或许,他不是个孩子,是个少年。
“两国交兵之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勖问道。
“我父亲是富桑人,可我母亲是这里的人,她死了,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战火无情,你该好好活着,该惜命。”
“不,我母亲并不是死于战火。两国交战,富桑奴城,乡亲们逼她杀了我,她不干,自杀了,只求他们能让我活下来。”那少年说得风轻云淡,脸上却都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