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问问翰林院(54)+番外
越往东,关卡就查得越紧,基本只能出不能进了。越往东,眼前的景象也越荒凉,荒凉得叫人心惊胆战。
而最可怕的不是眼前这千里燎原无寸草,万里碎石地不毛的景象,而是饿殍遍野,尸横满地的惨状。
兵荒马乱的时节,成群的盗匪打家劫舍,自相残杀;富桑蛮子肆意烧杀抢掠,强掳妇女,还有把老百姓当做靶子练箭的……
种种恶相,直叫人目不忍视。
顾兰亭第一次直视战争的无情,她痛得发不出声音,做不出表情,只想杀了那些恶人,以血偿血,以命偿命。
可她不能。
她还没找到李勖,不能自己先身陷囹圄。况且,她与冬暖,想对抗那些富桑蛮子,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小姐,还好这几日息战了,外面没有那么危险,约莫着明日我们就能到竹安城了,是直接进城吗?我怕……我进了城,就出不来了。”进城难,出城更难,搞不好就会被当成奸细。
“竹安现在的确是一座孤城,可它大概……是整个东夷最安全的地方了。毕竟辛忖大将军和援军都在那里。眼下也不知道富桑为何停战,更不知道皇上为何失踪,我们总要先进去看看,先见到辛将军,了解情况再说。”顾兰亭心知李勖多半不在城内,可她总要先了解情况,知道他是如何失踪的才行。
“小姐,见到辛将军你准备以何证明身份?”这是冬暖一直担心的,顾兰亭不过一个从六品翰林官,周太保那粗心的家伙也没给什么信物,这别说见到辛将军了,怕是进城都是问题啊?
“光靠这一纸通关文牒肯定是不行的,那便……靠我这张嘴吧,就看他信不信我了。”
主仆二人知道京城口音遮不住,便商量好第二日就扮作来寻亲的,说亲人在这里打仗,好混进城去。万一混不进去,被抓进去也是可以的,只要能进去。
进城的人非常少,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顾兰亭眼看着前面的人都顺利进去了,没想到轮到她,才拿出通关文牒就被守城的将士扣住了手脚。
“本将军看你长得像富桑人,必定是个探子,来,抓起来!”说话的是守城将军陈伟,声似洪钟,长得五大三粗的。
“将军误会了,在下是大顺人。”顾兰亭看冬暖要出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哟,还会说京城话,不简单呐,我看你越发的像富桑蛮子了,快,抓进大牢,严加审问!”
顾兰亭感觉这守城的对自己的样貌似乎有什么误会,她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任由兵士把自己抓了进去。
她被绑在大牢的十字柱上,面前只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而冬暖却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我要见你们辛忖辛大将军。”
“怎么,还想刺杀我们辛将军,没门儿!”负责什么顾兰亭得狱卒拿起了鞭子。
“我不是奸细,我是大顺人。”顾兰亭神色平静。
“我们守城将军说在富桑军队里见过你,肯定你是个富桑蛮子,你休要狡辩。还是快从实招来,伪造通关文牒,潜入竹安城意欲何为?”
“通关文牒并非伪造,我本京城官员,来竹安城找辛将军有要事。”
“你还是个官儿,什么官儿?”狱卒笑问。
“翰林修撰。”
“你他娘的撒谎都不打草稿吧,一个从六品文官来找辛将军有要事?当我三岁小孩儿啊!说,你是不是奸细,竹安城还有奸细都在哪里?”
说话间,那狱卒挥动着鞭子,上前一步狠狠地朝顾兰亭甩了下去。
那鞭子只比麻绳细一点,鞭尾狠狠地落在顾兰亭细腻粉嫩的脸上,顿时多出了一条血痕。疼得她脸都麻木了,差点儿就背过气去,良久才缓和了过来。
她的脸,怕是要不好看了。
“我不是奸细,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是犯法的。按大顺律例,殴打朝廷命官当处廷杖之罪。”顾兰亭咬着牙冷声道。
见她冷静的喝住自己,狱卒有一瞬迟疑,但很快反应过来。
“犯法?在这儿我就是法!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还是快些把图谋与同党都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我没有要招的,我要见辛将军。”
“你还嘴硬,看我不打死你!”
随即,“啪啪啪”数声脆响,顾兰亭身上又挨了数道鞭子,一条条血痕应之而生,不堪入目,可她依旧咬着牙,没吭声。
“你说不说?”
“我要见辛将军!”
看顾兰亭还是那句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狱卒心中气愤,鞭子再次落下,顾兰亭闷哼一声,眼前已经开始冒起金星,她想,再挨一鞭子,自己估计就要一命呜呼了。
太疼了,火辣辣的疼,钻心的疼。
“我要见辛将军。”
她知道自己再同这狱卒解释也是无用,这人心狠手辣且草包,根本不会听她的。
干脆她便咬着牙由着他打,说不定还能快点儿见到辛将军。
可顾兰亭越是不说话也不呼痛,那狱卒便越觉得打得不尽兴。他可是打遍地牢无敌手,就没见过在他手下不喊疼的,敢情是他下手太轻了?
细长的鞭子如同魔鬼一般,一鞭比一鞭狠,毫不留情地落在顾兰亭身上、腿上、胳膊上,挨到最后一鞭,她终于承受不了这种折磨,昏死了过去。
那狱卒见她到昏死还咬着牙,没有呼一声痛,更没有掉一滴眼泪,心下有些震动。他还以为这小白脸会熬不住,会痛哭求饶呢!
狱卒倒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看了甩在地上的通关文牒,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
守城将军说这通关文牒是假的,可他怎么看着像真的?
他又去顾兰亭身上翻了翻,发现她袖袋里有一枚印鉴,正是从六品翰林修撰的印鉴。
他想了想,应该不会有人偷个从六品翰林官的印鉴来骗人吧,难道,她真的是个翰林修撰?
狱卒心中犹疑了几番,还是整了整行装,准备去求见辛将军了。这人抵死也要见辛将军,便叫她见吧,倒要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春梦与心
忽觉一阵带着刺骨疼痛的冰凉打在她的脸上, 又从她的脸上一直滑到身上,顾兰亭猛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发现她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如今正值盛夏, 冷水浇打在她身上,淋过火辣辣的血色鞭痕,又疼又痒,反叫她清醒了不少。
她摇了摇头,这才看清, 对面站了一位蓄着络腮胡的男人。那人生的端正, 眉宇间皆是英气,看起来成熟又刚正。
“辛将军?”顾兰亭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破碎不堪。
“你是何人?见本将军做甚?”辛忖已打量了顾兰亭许久,此刻收回了目光。
“我是顾兰亭,京中从六品翰林修撰。此番东来,是受太保周勃大人所托, 来找皇上的……”顾兰亭说得断断续续,她很疼, 疼得喘不过气来。
“就凭印鉴和通关文牒,便叫我信你?”辛忖见顾兰亭竟然知道皇上失踪的事, 微微有些讶异。可他并未听周勃传信说派了人来, 自然不会信顾兰亭。
“将军是否想攻竹平城?我有办法保证一攻即下。”顾兰亭换了话题, 她没办法再拿出什么东西证明她的身份,只有用别的方式让辛忖相信他。
竹平与竹安同属失陷的五座城池,与竹安隔着玉轮河遥遥相望。
“什么办法?”
“水攻。”
“如何水攻?”
“引而绝路, 决壅于半济。”把敌军引入玉轮河,待其至河中时,以水淹之。
这九个字听得辛忖心里一震,锐利的目光复又落到顾兰亭身上,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沾满血污的脸上,她眼神沉静,从容得迫人。
他的确是想攻竹平城,也的确想过水攻,但这个方法,太冒险。
“如你所言,你若是从京城来,又如何知道边境战况?莫不是潜伏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