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行箴问道:“施针保住大人的几率有多少?”
百草说道:“约莫五六成。”又忙辩解:“原是有十成把握,只不过不知晓奶奶到时候……”小产后,“……的情形如何。这个需要根据当时的情形再做判断。所以几率才会这样低。”
“倘若是让孩子诞下来如何?”冀行箴忽地冷声喝道:“莫不是孩子生下来后阿音就会立刻不行了?”
他这一声问得十分严厉,气势顿显,威严十足。
百草咽了咽口水,说道:“倒也不是。我刚才说了,倒是不至于会不行,就是会这么、这么昏睡一辈子……”
昏睡一辈子,那和不在了有甚区别?
冀行箴忽地恨极了自己。
倘若没有让阿音走这一趟就好了!
他猛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百草,“你不是神医么?董家的传人,莫不是只有这点点的本事?!”
董家传人几个字传入屋内人的耳中。
除了这两人和常书白外,其余人皆是面露惊诧。
——倘若百草是董家传人,那么宫里的那位董仙人又是谁?!
百草苦涩地笑了笑,“殿下果然查过我的身份了。”
为了遮掩住自己身上董家后人自带的那种药香气,他刻意地时常带了药囊在身上。这样的话,药囊里的气味就将他身上的那种药香气给遮掩去了大半,等闲分辨不出。
其实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遮不住的。最起码在太子的面前是遮掩不住的。
不然的话,他之前也不会让常书白去看他那套祖传的金针。
但是他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形下被人揭穿出来。
冀行箴心里只惦记着阿音的事情。
他也知道自己的语气不好。但是这样的情形下,让他如何去冷静?
冀行箴抬手掩住双眼,跌靠到床边。
“救阿音。”他抿了抿唇,声音嘶哑地低声道:“我要她好好地活着。其余的,都不重要。”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阿音。
他要她好好地活着。
他曾经许诺过,两人要白头偕老。
这誓言他不曾忘记过。也不许她忘。
她要好好的,陪他走一辈子。
谁曾见过这个样子的太子殿下?平日里大家看到的都是威严的,意气风发的太子。却不是现在这个悲伤至极而又哀痛至极的男人。
火青朝着大家使了个眼色。
除了玉簪和君眉还有青枫外,其他伺候的人就都走出了屋子。
最后常书白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冀行箴的肩膀,亦是走了出去。
董百草看了冀行箴一眼,斟酌再三后说道:“殿下不若去到外头等一等罢。”指了指玉簪她们,“有他们在旁边帮衬着就好。”
他所顾忌的,冀行箴又怎会不知?
不过是怕他等会儿承受不住那种景象罢了。
“不用。”冀行箴十分坚持,“我要在这儿陪着她。”
阿音是他的妻。
如今她要经历生死磨难,他怎能不陪在她身边?!
冀行箴紧紧地握住阿音的手。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他眼睛发酸,瞬间有些朦胧。忙俯身而下,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五六成的机会。”他握着她的手,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若是失败了该如何?
他如何承担这样的后果!
可让她昏睡一辈子,他又着实做不到。那样她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世间。他和她的家人也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为何要面临这样痛苦的抉择?
“你不会怪我罢。”冀行箴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眼睛终是忍不住酸涩,一点点沾湿了她在耳边的发,“我不希望你一直昏睡下去。我希望你醒过来,看看我。可是倘若……”
倘若失败了呢?
他不敢去说也不敢再去想。生怕下一刻自己就会动摇。
“开始罢!”冀行箴在她唇边轻轻吻了下,“你来罢。”说着闭了眼慢慢松开手,请了百草到她床边坐下。而他走到了窗边,静静地看着这里。
百草这便取出了自己那套金针,静心开始施针。
冀行箴并不忍心看那个过程。可是,他又怕自己不认真看着,下一刻她就会离他而去。于是只能在这样百般纠结的思绪中,努力强迫自己不去移开双眼,努力去望着这一切。
百草静静施针片刻,忽地说道:“殿下和奶奶倒是感情好得很。”
冀行箴慢慢说道:“她是我的妻。”是他从小亲自求来的妻子。
“那又如何。”百草轻叹一声,“世间原也有人,明明有妻,却也不珍惜。殿下如此身份,能够这样,着实难得。”
冀行箴生怕他这样分心后会影响到施针效果,忍不住声音拔高少许呵斥道:“专心些!”
“我很快就说完了。”百草提起手中金针,“其实我还有一剂药。原本我舍不得给旁人,因为是我故去父亲留下的,只剩一个。但如今为了殿下这份心意,我愿意把它拿出来,送给奶奶。”
冀行箴不明所以,拧眉道:“什么药?”
“奶奶这儿的平安符,殿下总是知道的罢?”百草笑道:“那里面原是先父送给觉空大师的几味救命药。我也有,不过不多,只一颗。”
第205章
看到百草拿出那颗药的瞬间, 冀行箴忽地明白了许多。
他曾经吃过这样一个东西。就在他少时将要没了性命时。
那东西是阿音给他的。
“这个是——”冀行箴声音发紧,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无异样,“你说你父亲曾经送给觉空大师了几剂救命药,就是这种?”
百草并未发觉有异, 颔首道:“是啊。觉空大师又把东西给了奶奶。”
冀行箴轻轻应了一声, 而后沉默地望向了床上那个纤瘦的身影。
许久后,眼看着百草小心翼翼地把那“药”放到了阿音的唇边,冀行箴忽地开口问道;“这药给阿音吃了后有甚效果?”
“能抱奶奶安然无恙。”百草说道。
玉簪在旁轻声问道:“那孩子呢?”
“不知道。”百草摇头道:“这药是先父所做, 统共也只有四颗。我没见有孕之人用过,具体效果如何, 我不敢保证。不过——”
他忧心地看向冀行箴, “先父曾经说过,此药不到万不得已命悬一线时不能用。不然药效太强会反噬。”
言下之意,这药虽然能够救命,却也药力十分霸道。
既然是如此霸道的东西, 那么对腹中胎儿可能会有影响。具体如何还未可知。
“无妨。不管如何,阿音能好好的便可。”冀行箴目光示意玉簪不必多言,又朝百草道:“麻烦董先生了。”
百草听出了冀行箴这最后一句中满含着的感激之意,朝他笑笑,这便小心地把药塞进了床上之人的口中。
……
阿音觉得自己好似漂浮在空中一样, 四处都无着力点,混混沌沌的,辨不出是何时, 想不出是何日。
很长时间她都昏昏沉沉地处于一种怪异的境地。到最后好似突然跌入深渊一般全身下沉跌入无底深渊。
因着这可怕的遭遇,她骤然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适应了下屋里的亮度,她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想要试图动动身子,却发现全身都没了力气。
阿音静静地看着陌生的帐顶,脑中混乱一片,什么也想不出,什么也想不起来。
“阿音!阿音你醒了?”
急切的呼声就在耳畔响起。
阿音想要侧头看过去,可是根本动弹不得。
她心里焦急,想要说话,可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冀行箴看到阿音睁开眼睛,又看到她张口无法言语,心下焦急跌跌撞撞跑出了屋子,高声喊道:“董先生!董先生在哪里?”
皎月当空。
百草虽在屋里歇着,却也并未睡着。只要太子妃一刻不醒,他的心就一刻放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