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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园春(158)+番外

明晃晃的几十把开了刃的刀,同时往前挥了挥。

那老花匠只觉得一阵大大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贴着他的汗毛把他全身皮肤刮了一层去……

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壮士们饶命!小的全都说出来!”

江云昭没想到,那位宫里出来的妈妈,那位识大体、懂礼数的封妈妈,到了庄子里的人口中,竟是成了那副模样。

——傻,呆。

刚开始来的时候,总爱说些胡话。没人理她后,就开始静下来了。

每日里不是拿着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就是直勾勾盯着地面。不爱动,也不喜欢说话。平时偶尔听到她说上几个字,也太模糊不清了,根本听不出那是什么字句。

而且,她还有一个毛病。喜欢洗澡。

没事的时候,她就自己烧了水,提到屋子里去洗。偶尔有人想帮她忙,她就用那种十分淡漠冷酷的目光看过去。

再热心肠的人,被这么对待次数多了,也懒得理她了。

不过,因为她没打扰到别人,大家偶尔发发慈悲,会给她些烂叶子烂瓜果的充饥。

用老花匠的话说,封妈妈的处境还算不错。除了王妃有时候过来,会让人打骂她一顿。好在她自己没事的时候会采些草药,敷在伤口上。

江云昭想,会知道洗澡爱干净,那么封妈妈意识或许是清醒的。

禁卫军押着那个老花匠让他带路,最后寻到了现在关着封妈妈的地窖。

将那上面的门打开,江云昭试探着一步步迈到下面,顿时呼吸一窒。

地窖里满是污浊的空气。充斥其中,让人无法喘息。

可是封妈妈已经进来了快一个多时辰了。

江云昭有些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地方,不知道封妈妈是怎么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的。

她眯着眼,半晌,好不容易适应了底下昏暗的光线。这才注意到,地窖的角落坐了个人。

因着一直静止不动,所以只是一团黑影罢了。她观察了那么久,才发现其实是个人形。

江云昭试探着叫了一声‘封妈妈’,对方毫无所觉。

江云昭想了想,说道:“我是永乐王府世子廖鸿先的新婚妻子。特意来寻昔日婆母身边的封妈妈,请她回府。”

听到她的自我介绍,那团黑影终于动了动。

江云昭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往前去,那团黑影出突然说了一句话。

许是因着很久没说话了,那些字,非常不清晰,也很不标准。但是依稀能辨出来是怎么样一句话。

“夫人她本不该去世的。”

☆、第3章 .|城

廖鸿先一早寻人帮忙,禁卫军的兄弟们来过户部一趟。大家就也都知道廖鸿先今日家中有事。

待到禁卫军的汉子们再去寻他告知事情已经办完,已到了下衙的时辰。如以往一般,户部还有许多事情没处理完。

同僚们将事情揽了过去,让廖鸿先赶紧回家。一来,他早点回去可以尽快处理家中事务。二来,让他可以多点时间陪陪新婚妻子。

廖鸿先知道大家一片好意,就也没推辞。谢过之后,匆匆回了府。

一进大门,万事不理,直奔晨暮苑而去。

刚进到院中,就见红莺从屋子里出来。他大步过去,问道:“昭儿可在屋里?”

“没有。”红莺遥遥指了李妈妈房间旁边的那间屋子,“夫人去看封妈妈去了。”

廖鸿先顺着她的指引,看着那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脚步竟然有些沉重。

慢慢走到那屋前面,他停住了步子。

虽然自己很像见到昔日母亲身边照顾的那位妈妈。可是知道她就在门内,廖鸿先难得地迟疑了。

不是不想去。恰恰相反,正是他太想见到她、听她说说父母亲的事情,反而生出一丝丝的紧张来。

不知道……平日里的父母亲,和先皇、太后口中的他们,有没有不同。

他在门外徘徊犹豫着,许久后,终于抬指,叩响房门。

门忽地被人打开。

江云昭将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而后回头望了眼屋内,这才走了出来将房门合上,轻声说道:“刚刚睡着,别把人吵醒了。”

廖鸿先莫名地松了口气,牵着她回了屋里。

先前汉子们寻他的时候,并未多说其中细节,只道是顺利将人接了回来,其余的,让他回来问江云昭。

廖鸿先心知他们并不懂后宅这许多事情,笑言过几日请他们吃酒,就也让他们回去了。

如今与江云昭在一处,他方才问起今日之事。

谁知这话一出口,江云昭却是沉默了。

许久后,她轻轻说道:“母亲的去世,可能与王妃她们脱不了干系。”

廖鸿先怔了下,细想一番,喃喃道:“当年先帝和太后都派太医去看过,说是没有异常……”

江云昭将封妈妈说的那唯一一句话讲与他听,“……那件事有蹊跷是必然了。只是我再想问,封妈妈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晕了过去。”

封妈妈这些年受了许多折磨,身子已经非常虚弱。再被关在那昏暗难闻的地窖中那么久,早已支撑不住。

此刻廖鸿先眉目间一片冷凝,就连微翘的唇角,亦是带上了十二分的寒意。

江云昭说道:“我本打算问一问先前在府里伺候过的老人们。只是刚才一直在封妈妈屋里,还未曾处理此事。”

“那便现在开始罢!”廖鸿先起身说道:“你问丫鬟婆子,我问那些家丁。”

虽抱了一丝希望,可惜的是留在府里的那些国公府老人,都不是近身伺候鲁氏的。

两人耐下性子询问了许久,都没能得出个切实的结论来。

就在廖鸿先渐渐失去耐心,被那个莫名的消息折磨得坐立不安时,红鸽匆匆来禀,封妈妈醒了。

听闻这个消息,江云昭刚刚站起身来,廖鸿先已经疾步出了屋。

望着少年的背影,江云昭暗暗担忧着,快步跟了出去。

封妈妈刚刚醒来,身子还十分虚弱。

她躺在床上,望着一前一后进屋的一对璧人,干涩了许久的眼眶,渐渐湿润。

“小主……小主子,您和主子长得可真像。老奴给您、您请安了。”

封妈妈重重喘息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口。想要起身行礼,却因刚刚醒来而使不上力

廖鸿先顾不得这许多,当即直接问道:“你说当日母亲去世另有缘故?可是当真?”

泪水溢出封妈妈的眼角。

她平息了片刻,身上恢复了些力道了,就将事情讲与他听。

初时,封妈妈的口齿还不是特别利落。待到说了几句后,就也顺当一些了。

“当年世子爷,他们过世、的时候,主子……尚在月子中。先皇和太后,生怕她受不住这、个消息,本打算瞒她一段……时间,等她身子康健些后,再慢慢、告知。谁知有次姓董、的女人进屋探望后,主子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刚生产完,身子极其虚弱。鲁氏听闻噩耗后,当即就晕了过去。十几个太医和大夫守在榻前,救了二十几个时辰方才苏醒。但是身子已经亏了。苦苦挨了几个月,便过世了。

说起这个,封妈妈便忍不住老泪纵横。

“老奴的错。当时老奴想着,那姓董的女人、是个恶毒的,应该拦着她,不让她见夫人。可她说得情真意切,老奴眼瞎,竟是信了她。”

封妈妈撑起身子挪到床边,不等江云昭她们反应过来,她已经咚地下滚落到地上。

忍痛慢慢支起身子,她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泪水一滴滴顺着她干瘦的脸颊滚落地面。

“老奴愧对主子,愧对小主子。苟活这许多年,不过是求得当面给小主子磕个响头,认个错。求小主子责罚!”

廖鸿先猛地起身。

他在屋子里快步来回走了两圈,蓦地顿足,抬脚踢翻了一张太师椅,深吸口气,大步朝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