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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园春(86)+番外

直到天擦黑了方才有人来禀,说是四老爷回了院子后,就一直在屋中和四夫人说话,到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两人谈了什么,屋里好几次隐隐传出了啜泣声。

秦氏给了此人一些碎银子,把她打发走了,这便去书房寻江兴源。

江兴源正在灯下画画。

秦氏看了几眼,说道:“老爷这画可是奇怪。说是山石,却过于圆润。说是土堆,又多了些棱角。可不是两不像么。”

江兴源扯了刚画好的画,揉成一团,丢到墙角。那处已经有七八个相似的纸团,聚成了一小堆。

秦氏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人,亲自斟了杯茶端给江兴源,将四房现今的状况讲与他听。

“弟妹应是在劝解四弟。今儿老夫人听了这消息后,都受不住,晚饭也没吃。更何况四弟?他不过是一时昏了头,老爷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江兴源哼道:“他那样胡乱指责,太没道理。且看他态度如何罢。左右分家之事已经开了头。那两个院子的我是不想理会了。他这边……单看他作何打算了。”

秦氏知道江四老爷发怒是一个缘由,更关键的是二房做出丑事来不说,又和三房一同闹将起来。这些事情堆在一起,也难怪江兴源火气久久不散。

她又好生宽慰了江兴源许久,待他气消了些,这才一同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江兴源和秦氏才刚刚醒了,就有人来报,说是江四老爷已在宁园外头徘徊了快一个时辰了。他也不许人去叫醒江兴源和秦氏,非要等着江兴源醒了才肯求见。

秋日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气与寒意,清冷逼人。江兴源收拾妥当后,忙让人将江兴志请了进来。

江兴志刚进到屋中,就带进来一股子寒冷之气。他下巴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显然是早晨起来后匆匆赶来,还未打理自身。

面对着江兴源,他也不敢抬眼,只盯着自己脚前三尺之地,讷讷说道:“大哥,昨日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明明是自己没考好,还乱发脾气。你说的对,我是……”

“罢了。”江兴源听说他等了许久,已然心里有了底。如今看他满脸愧疚,又见他冷得鼻子尖都泛了红,心下宽慰,摆摆手打断了他,“知道自己错了就行。谁没点脾气?心里堵着了,稍稍发出来就好,切忌过火。”

江兴志没料到江兴源竟是这般简单地就原谅了他,想了一宿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的道歉之言,竟然无处可说了。

他心中歉疚更甚,搓了搓手,轻轻地“哎”了一声。在江兴源的示意下落座后,想了想,又道:“昨儿你们这里的事情,我、我听说了。母亲的态度,我也知晓了。”他摸到手边的茶,端起来大口饮完,定定神,坚定说道:“既然他们闹着要分家,那就……分了吧。”

江兴源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话来,不由慢慢转头望着他,说道:“四弟,话可不能乱说。”

“没乱说。”江四老爷慢慢冷静下来,没了先前道歉时的局促,“这些年,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不过因为和我无关,就没当回事儿。昨天白日里,我才知道,受人责难,被人奚落是个什么滋味儿。”

面对江兴源探究的目光,江兴志尴尬地笑了笑,“想想看,从小到大,我在府里也没做过什么。家中琐事都是大嫂处理的,外头事务都是你办的。二房三房闹的时候,我只是看着他们折腾,也没帮过你们。母亲为难你们的时候,我也没开口说过话。”

他深深叹了口气,“那时候是我不懂事。太顺风顺水了,没被人为难过,不知道那个滋味儿。昨儿的事情可让我想明白了。那些人先前看着是同窗,是友人,可着劲儿说我好话。等到我一时失利,他们怎么着?一个个地落井下石,比谁说话都难听、都尖酸刻薄!我被外人这样对待,已然心寒至极。想想大哥被自家弟弟这样对待,心中的苦楚,怕是比我更甚十倍百倍。”

江老夫人是个不管事的,江兴志也素来只闷头读书,万事不理。江兴源何时听江兴志说过这番话?顿时百感交集,说道:“平日里我对你的关心着实太少。昨天若不是听到旁人议论,都忘记了是放榜之日。”

“没甚么。”江兴志笑道:“大哥镇日里处理事务忙里忙外,记不住这些也情有可原。只是若是大哥已打定主意当真要分,小弟有几个请求,还望大哥成全。”

……

江云昭醒来后,便得知江兴志一早来见江兴源之事。虽说不知二人谈了什么,但看父亲今日眉目舒展的模样,便知江四老爷这趟来,定然是好事。最起码,昨日让父亲面笼阴霾之事,已然缓解。

先前廖鸿先说可以帮江兴志,那时江云昭还不太肯定要不要承了他这个情。毕竟江四老爷与他们大房并不亲厚,昨日里还惹怒了父亲。但看今日江兴志的所作所为,她沉吟一番,决定想法子见见廖鸿先,看他有何提议再作打算。

就在她考虑着怎样才能见他一面时,吴婶来了宁园寻她,说廖鸿先正在上次那个偏门外头等着她。

江云昭闻言,抬眼看了看天色,疑道:“大清早的,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吴婶迟疑道:“看他头发丝儿上沾了露水,应当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江云昭知道廖鸿先看似随意实则心细,不是江云昭的心腹,他不会露面让对方传这种话。吴婶虽说经常会在那偏门附近往返,但是时间并不完全固定。廖鸿先许是怕错过了吴婶出门的时间,特意提早去的。

——想来,应当是因为答应了要帮她忙,特意来的罢!

江云昭这样想着,思及天气寒凉,廖鸿先却牵着马不知等了多久,忙吩咐了其他事情全部推后,她则去了偏门寻他。

廖鸿先其实也不想那么早来的。起初,他甚至都没想到今日会来见江云昭。

昨日他一回到自己的宅子,就觉得那儿空荡荡得可怕。就算看着仆从往来做事,依然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想了半晌想不通,只得作罢。直到睡下后辗转未眠,脑海中不断浮现握着江云昭的一颦一笑,他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到底缺少了什么。

少了一个人。

这样想着,不由就想起了握着她手的感觉。

身上渐渐燥热,他愈发睡不着。又折腾了许久,眼看着是不成眠了,索性起来练剑。越练越心烦意乱,只想着离她近点,就牵了马来到侯府偏门……

看到江云昭的身影时,廖鸿先一颗无处安放的心才终于宁静下来。只觉得心口又甜又暖,说不出的熨帖。

他有些庆幸,昨日离去前和江云昭说了那样一番话,今日刚好拿了来当做借口,与她一见。

——昨日端王孙‘送’吴倩然走的时候,听人提起放榜,就过去看了下。得知江四老爷落榜的消息后,他去到庄子上便悄悄告诉了廖鸿先。廖鸿先知道江家四房与大房的关系还算不错,在路上想了解决的法子,这才有了后来那番话。

江云昭走出偏门,一抬眼,便对上廖鸿先专注的目光。

少年敛去了所有锋芒,柔和了眉眼,在早晨的微光下静静望着她。

江云昭心底一片柔软,忍不住扬起了微笑,走到他身边说道:“你等了这许久,可是为了昨日的那个承诺?”

廖鸿先滞了一瞬方才想到‘承诺’指的是什么,轻笑了声,懒洋洋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江云昭道:“你先说说看是什么法子,我才能知怎样。”

廖鸿先凝视着她的笑颜,说道:“我可以推荐江四老爷去清宁书院授课。”

“清宁书院?”

江云昭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清宁书院历经百年,乃是所有读书人向往的读书之地。如今的叶大学士,当年也曾在清宁书院读过三年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