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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江山赋(2)

不过当年她见到南昭君主时,自己的身份却还是东越之人。

她眯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有十一二年了,难怪她要想这么久才想起来镜子里这个女子的容颜正是南昭君主。

那时的自己还是春风得意的,还是容光焕发的。她记得当时自己随着东越君主前去洛阳向宗主国中周进贡,在大殿上见到了这位南昭君主。当然当时南昭君主还没有即位,她是随着自己的母亲前去请立为君主的。

好像她的名字叫……安宁兮。

宁兮?镜子里的脸染上了笑意,有些愉悦,有些嘲讽。

今后,天下之间,只有一个安宁兮,那便是她。

南昭国姓为安,地处江南之地,国都为金陵。虽然偏安一隅,却因占据着有利的地理位置而富庶无比。也因此,前代南昭君主,也就是安宁兮的父王竟能娶了中周皇室公主姬氏为后。可惜,这位前代君主虽宠姬无数,却一生无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侍妾所出的长女安静兮,一个便是姬氏所出的安宁兮。

安宁兮系嫡出身份,又带着皇族高贵的血统,在前代君主因病去世之后,便理所当然的被推上了君主继承人的位置。这就有了她母亲带着她前往洛阳请立的事情,也才有了当初她们相见的机遇。

只是男尊思想盛行的年代,这样的请求实在有些不切实际。镜子里的人偏了偏脑袋,神色有些怔忪,显然陷入了更深的回忆。

她记得当时因为安宁兮能否即位这件事引起了各国当场争论的情景。其中有好几个大国提出瓜分南昭的建议,吓的姬氏和十岁不到的安宁兮瑟缩不已。最后还是她提议东越王留着南昭,徐徐图之。

其实当时只是因为东越还不够强大,倘若一定要瓜分的话,肯定捞不到多少好处,所以她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最后的结果便是,中周的皇帝,也就是姬氏的亲哥哥,安宁兮的亲舅舅,本身也是出于自己利益考虑,接受了东越王的建议,留下了南昭,同意安宁兮即位。只是,碍于她女子的身份,没有封王,只是封了侯。

由此,天下诸多君主之间便多了个女侯。不过在本国之中,人人都还是尊称安宁兮一声君上的。

镜子里的人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她在心里低叹,世事无常,真的是一点也不假,当初她何曾想过自己一时的作为竟是为之后的人生铺了路?看来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安排。

也罢,从此我便是安宁兮了。

她在心里说了一句,暗暗下定决心要抛弃一切过往,曾经的名字,曾经的朋友,曾经的恋人,曾经的抱负……

因为是这些先抛弃了她。

动了动坐久了的腿脚,如今的安宁兮一下子碰到了脚边毛茸茸的一团物事,心里微微吃惊的同时低头看去,在看见是只小白猫的时候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这些玩物,因为这些只会让人的心变得懦弱,而如今她最不愿意要的便是懦弱。

安宁兮收回在小白猫身上的视线,缓缓起身,准备再去床上躺一会儿。虽然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是目前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肩膀便碰到了一个坚硬锐利的东西。微微转头,跃入眼帘的是一段寒光闪烁的剑尖。

安宁兮心中闪过一丝惊惧,难道自己刚刚才重生过来,便要再度堕入地狱?

玉人何人知

南昭宫殿的西边坐落着一个十分偏僻的宫殿。殿门口悬着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重华殿。

这宫殿位置虽然偏僻,却丝毫不显寒酸。整个殿中从家具到陈设,甚至连地面上的铺设都是极尽奢侈的华贵用料。倘若有外人来此,甚至会怀疑这重华殿才是南昭君主的寝殿。

殿前的院落里种满了竹子,刚至春日,万物齐发,乍一看去,便可瞧见一片生机勃勃的翠绿。而此时,一片翠绿中间偏偏露出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那是个男子的身影,静坐于竹林间,微垂着头,正专心致志的抚着一张古琴,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他一头如墨青丝乖顺的伏于其肩。

竹林间厚厚的积叶发出咯吱的响声,雪衣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来人,嘴角露出笑意,“怎样?女侯可醒了?”

来人身形魁梧,走到雪衣男子跟前时却恭谨非常,站着的姿势犹如训练有素的军人。“属下刚才去看过,太后和郎太傅刚刚离开,女侯似乎还没有醒来,公子要不要去瞧瞧?据说……”他停顿了下,迟疑着继续道:“据说今日若不能醒来,便再也无法醒来了。”

雪衣男子扬起声调“哦”了一声,神情间却依旧一片温和的笑意,神色没有半点波动。他缓缓站起身来,却一下子似站不稳般微微晃了晃,惹得身前的魁梧男子差点就要伸手去扶他。

仿佛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雪衣男子对面前的魁梧身影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便去瞧瞧吧。”

两人提步走出竹林,而此时南昭君主的寝宫储明宫里,一白一黑两个人影正在僵持着,其中自然有他们刚刚谈及的女侯。

微风轻拂,只着中衣的安宁兮稍稍觉得有些寒意,虽然此时还是春天。

身后拿剑架着她的黑衣人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两人都在衡量着,一时间仿佛都成了雕像一般。

安宁兮透过身前梳妆台上的铜镜打量了一眼身后之人,虽然看不完全,但依稀可见里面映出的一双凌厉双眸,该是个职业杀手吧。

安宁兮缓缓转动着眼珠,开始思索对策,她猜想这个刺客是刚刚进入殿中,也许他本来是想趁着自己昏迷而将自己解决,可惜偏偏自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刺客一时之间便也投鼠忌器,因为殿外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安宁兮会知道这些,自然都是拜之前的经历所赐。当初若不是她,何来的今日强盛无匹的东越?

她拥有穿越前的现代知识,也拥有重生前的权谋手段,也因此,她对自己的能力向来都是有信心的。

事实是安宁兮猜的大部分都是对的,身后的黑衣人此时的确是投鼠忌器,他接到任务说女侯已经昏迷不醒,他只要过来补一刀便是,怎料来了却发现这次行动的目标正端坐在梳妆台前。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到底要不要动手,倘若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会惊动他人,到时候自己也走不了。

僵持着的两人神情冷凝,谁也不肯有片刻的放松。

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开口说话,这人当然是安宁兮。

“为何要杀我?”

开了口才发现这声音有些低沉,甚至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安宁兮皱了皱眉,心中暗觉失望,这声音丝毫没有一个君主该有的威仪。

黑衣人没有说话,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他只是杀手组织里的一个杀手,早就被割去了舌头,已没有说话的能力,所以听了她的话之后,他只是沉稳的用剑指着她,却始终不发一言。

不知情的安宁兮越发皱紧了眉头,暗中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细微的叩门声响起,殿中的两人俱是一惊,循声望去,却只看见殿门口大摇大摆而去的小白猫,哪里有什么人在。

安宁兮刚刚升腾起的希望一瞬间破灭,她心中开始泛起不甘。

重生前,她在悬崖底处经受了整整十年的磨难,用坚定的意志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躯熬过了一次又一次死亡的威胁,在最后终究熬不过去的时候,上天怜见,以为会堕入地狱的自己居然又苏醒于一副年轻的躯壳之中,并且这躯壳还是一国之君,拥有着生杀大权。

安宁兮原本以为她是可以借助这副躯壳复仇的,但如今刚刚醒来便又要经受死亡的威胁,怎能叫她甘心?

那个负心人还在逍遥快活吧?而凭什么自己要一次次经受这些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