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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江山赋(88)

安宁兮嘴角露出讥诮,自己承受的还不够,居然还要伤害到无辜之人。

楚业祈,你是注定要偿命的。

安宁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听到身后远处传来百姓们压抑的哭泣声,知道姬太后的遗体定是入城了。可是她自己却哭不出来,只有满心的悲凉,胸口处气闷无比,像是要窒息一样。

已经看到熟悉的宫门,安宁兮仍旧缓步走着,到了宫门处,刚刚换上的两个禁卫军连忙拜倒在地:“参见君上。”

安宁兮依旧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走了进去,风翌跟在她身后入了宫门,却仍然没有去拉她或是阻止她。

安宁兮一直走着,穿过回廊,然后是御花园,最后到了姬太后生前所住的天寿宫中,胡公公浑身是伤的迎了上来,一脸惊喜,“君上回来了?太后她老人家在何处?”

安宁兮动了动唇,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风翌走了进来,朝胡公公摆了摆手,胡公公意识到不对,噤声退出了殿中。

安宁兮在殿内茫然的走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视线在那只躲在墙角的小白猫身上停住。她走过去,第一次主动抱起这只白猫,手指抚着它的皮毛,终于低声叹息出声:“母后,如今南昭王室只有我一人了……”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的动作突然停住,怀中的白猫像是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从她手中跃出,又躲了起来。

安宁兮凝视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眼神茫然的喃喃自语:“不是,不是,是一直都是只有我一人……”

风翌猛然上前几步,伸手从后面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微微发颤:“宁兮,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像是自己被这话震住一般,风翌眼中瞬间黑云翻滚不断,但最终又缓缓回归平静,而后将安宁兮搂得更紧,更坚定的说了句:“你还有我。”

这句话似叹似述,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分量。也许终此一生,他只会对安宁兮一人说这种话。

安宁兮稍稍清醒过来,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身看着他,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梢,轻声唤他:“风翌……”

风翌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附在她耳边低语:“都过去了,你还有我。”

安宁兮像是溺水之人一般,反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肩头,身子微微颤抖。

风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像是哄着一个迷路的孩子。

许久过去,怀里的人突然没有了动静,风翌微微一惊,将她推开一些,安宁兮已经闭着眼晕了过去。

风翌赶紧将她抱着放到内殿的床铺上,然后走出殿外叫胡公公去请太医来。

太医院刚刚从这场宫变中恢复精神,几个太医就听到了召唤,赶紧手忙脚乱的赶了过来。

安宁兮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像是毫无生气一般,风翌在外殿来回走了几圈,直到忍不住要进去,太医才纷纷退了出来。

为首的太医朝风翌行了一礼,“启禀世子殿下,君上凤体并无违和之态,不应该晕倒才是,想必是受了刺激所致,臣等给君上开几服安神药剂,想必会有些效果。”

风翌舒了口气,点点头,“那就赶快去吧。”

几个太医刚退出殿外,燕烙就奔了进来,一脸慌张之色,“世子可有见到君上?”刚才战场混乱,安宁兮却突然不见了,她问了许多人才一路追到这里。

风翌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宁兮在内殿休息,你放心吧,刚才太医院给她开了几服药,你去照看一下。”

燕烙朝内殿里瞥了一眼,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燕烙这就去。”说完脚步急切的出了门去太医院拿药。

燕烙刚走,秦皓跟栗英倩走了进来,两人朝风翌拱了拱手,“殿下原来在这里,姬太后的遗体已经运回宫中,现在却不见女侯,要如何安排?”

风翌忧心的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内殿床铺上隐约的人影,摆摆手,“请郎太傅并霍霄先行处理后事,就说宁兮很快就会亲自前来料理,稍后我也会过去。”

秦皓和栗英倩应下,退了出去。

见再无人前来,风翌才重新走回内殿,坐在床沿看着安宁兮的睡颜。

殿外传来胡公公的哭泣声,风翌知道他定是知道了姬太后的事了。他微微垂眼,执起安宁兮放在床沿的手,那只手刚才因为紧捏着铠甲而割破,现在还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风翌静静的执着她的手,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

安宁兮昏昏沉沉的陷在梦中,她奋力的想要醒来,却始终做不到。等到终于睁开了眼睛,却一下子惊呆在当场。

眼前是让她每每想到就惊惧不已的崖底,她几乎整个下半身都掩盖在荒草枯枝之下,刚想动一动腿就疼得直抽冷气。她只好一手撑着身子勉强坐稳,一手去揭掉那盖在身上的杂草和枯枝,等自己的双腿露出来,她才意识到有多严重。自己的两条腿从膝盖往下都已经肿的不成样子,肤色发黑,稍稍一动就疼得死去活来。

安宁兮突然察觉到不对,她明明记得自己在金陵城外,记得母后为了南昭从城楼一跃而下,记得自己攻破了城门,为什么会在这里,回到了当初的记忆里?

安宁兮骇然的盯着自己的双腿,突然用力的挥了挥手,“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她像是要挥开那些捆着她手脚的束缚一样,拼命的后退,腿上的伤却疼得那么清晰,让她分不清虚实。

突然退无可退,她的后背抵着一人温暖的胸膛,那人环着她低声在耳边唤她:“宁兮,宁兮,醒过来……”

安宁兮茫然的四处张望,“是谁?是谁?”这声音她记得自己是听过的,可是却想不起来是谁。

腿上一阵剧痛,安宁兮低头看去,自己原本膝盖以下的伤势正在慢慢的往上蔓延。她想起来了,自己苦苦熬了十年,就是最后因为感染越发严重才丢了性命。

她不能死,她还要报仇。

安宁兮拼命的往后面退,身后的人将她环的更紧,“宁兮,你怎么了?”

安宁兮惊骇的看着自己腿上的变化,无意识的喃喃自语:“我的腿,我的腿,救我,救我……”

她看不清身后的人,只知道尽可能的向对方求救。一只手突然探上她的的膝盖,轻轻的揉着,安宁兮却感到疼痛无比,努力的挥开那只手,身上冷汗涔涔而下,“不要碰,不要碰,已经断了,不能碰……”

那只手一顿,缓缓的收回,接着安宁兮感到自己被他环的更紧,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带着微微的颤抖,“宁兮,你以前到底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安宁兮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只感到剧痛一阵阵袭来,她忍不住惨叫出声,凄厉无比,手无意识的挥着,牙齿猛的咬住下唇,嘴里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身后的人急忙唤她:“宁兮,不要伤了自己。”

安宁兮终于松开咬着下唇的牙齿,却感觉自己再也无法承受下去,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眼前骇人的场景,惊恐的叫嚷起来:“我撑不下去了,撑不下去了,死吧,让我死吧……”

身子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安宁兮睁开眼看去,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什么荒山里,而是在天寿宫中,她惊讶的看着下方的女子,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竟是自己。一人紧紧的在她背后环着她,正是风翌。

安宁兮瞪大了眼睛,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近乎透明的颜色,看不出一丝真实。

她想起来了,自己刚才做的是梦,但也不全是梦,那是她身为萧如清临死时的场景,而后灵魂离体,入了女侯的身体。难道她现在也离开了女侯的身体?

她突然意识到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自己和母后的大仇没报,她不能死。她几乎是拼尽全力的扑向了女侯的身体,可是随之却陷入了巨大的黑暗。

安宁兮感到浑身冰冷,像是泡在了水中,她的手四处挥舞,终于抓到一只手,赶紧喊道:“救我上去,快些,我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