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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没法过了(6)

出了流云轩,沐白一脸八卦地迎了上来,谢殊扇着扇子发表会面总结:“傲,真傲!”

世家大族没一个希望她活得久?

谢殊对此毫不怀疑,她开始密切关注各大世家,就从朝堂开始。

这些时日朝中无大事,皇帝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这个丞相身上,每到上朝就对她死死地盯,恨不得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若非皇帝委实正直,史官都快在史书上记上一笔他有龙阳之癖了。

盯了几天,皇帝改了策略,这日政事叨叨完,忽而开始唉声叹气,对谢殊语重心长道:“前些时候刚出了酷暑的异象,今日朕又听闻合浦郡有人瞧见海上黑雾不散,只怕又是个异兆。谢相为相以来异兆频发,恐怕百姓们又得嚼舌根了,这段时日不妨手下放宽松些,也免得再叫旁人寻了话柄去啊。”

他老人家字字言真意切,看着是为她着想,但谢殊又怎会听不出他话中深意。 

那次宴会上记下的名单她最近刚刚有所动作,该贬的贬,该撤的撤,一下动了好几位大员,这些人少不得要去皇帝那儿哭嚎。

谢殊认为做事要细致,稳住谢铭光的心腹同时还得培养自己的心腹不是?于是一面挖别人的根一面填新苗。挖着挖着就“不小心”把皇帝的两只心腹的根给挖了。

一只是御史中丞,这位在她刚做丞相时参了她一本,说她母不详,无法总领朝政;还有一只是车骑将军,当时参她忌惮武陵王回都,刻意摆弄都城禁军。

皇帝昨日深夜得知此事,一张脸气得乌不溜秋,把侍寝的袁贵妃吓得“妈呀”一声嚎,滚下床前还狠踹了他一脚。

此时回想,他更加生气,一边揉小腿肚一边瞪谢殊,这话说白了就是叫她多为自己的名声想想,少做点儿缺德事儿! 

谢殊恭恭敬敬行礼道:“陛下所言甚是,合浦郡一事,微臣也有所耳闻,好在太史令已着手调查,想必不日便有分晓,届时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帝扭曲着脸哼哼一声,顺带狠瞪一眼太史令,祝你调查不出来!

这时,向来很少在朝堂上发言的卫屹之忽然道:“说起海上黑雾,臣以前听一个柔然人说过,这可是大凶兆,只怕比上次的酷暑还要严重啊。”

皇帝一听,心情立马好了。

谁不知道柔然人住沙漠啊,听柔然人说海上传闻,你还不如找太后问平民菜价呢!这说明啥?说明武陵王有立场,知道跟丞相对着干!所以说不怕你功高盖主,就怕你不知道谁是主!

皇帝舒坦了,再看卫屹之,那真是一百个顺眼。

谢殊也意识到他这是为作对而作对,幽幽扫了一眼过去。

其实想她死的世家里,卫家是第一个吧?

卫屹之却是身姿岿然不动,泰然自若,仿佛自己什么也没说过,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

谢殊扶额,又来人前逞凶人后示好这套,玩儿我是吧!

第五章

太史令一定是收到了皇帝陛下的祝福,海上黑雾的事,他还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下谣言像是长了腿,几天之内传遍宫墙内外——

看吧看吧,这次可是大凶兆啊,果然谢家要谢了吧!

都城内风言风语,弄得谢殊的支持者也很郁闷,眼睁睁地看着武陵王的拥趸们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只能咬碎银牙,揪断罗帕,那感觉别提多憋屈了!

上朝的时候,皇帝脸笑得皱成了朵菊花:“谢相啊,你看看,如今事情弄到这地步,你无话可说了吧?”

谢殊眨巴着眼睛装傻:“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看御史中丞和车骑将军并无过错,许是谢相你处置不当,才弄的天怒人怨嘛。”

谢殊露出恍然之色,而后深沉地思索了一下,回禀说:“微臣谨记陛下教诲,回去一定仔细斟酌,再行安排。”

皇帝“嗯”了一声,心里那个舒畅啊,还是小的好捏,要是谢铭光那老东西可就不好对付了。啊,回头得去赏那个提议在外面散布谣言的心腹,做得好,做得好!

下朝后,谢殊仍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其他官员也是心思各异。

支持谢家的有些忐忑,此事虽可大可小,但若是连这都处理不好,那岂不是押错人了?

作对的世家官员们自然暗爽,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想完立即迈动步伐朝武陵王靠拢,仿佛看到了引路的明火。

哪知武陵王却调转了方向,朝愁眉苦脸的谢丞相走过去了。

“谢相留步。”

谢殊刚出宫门,还以为崩了半天的脸可以松一松了,结果一听这声音,只好又继续拧巴起来装愁闷。

卫屹之金冠高束,朝服庄重,施施然走近:“不知谢相可有闲暇,本王想邀你去个好去处。”

谢殊心思转了转:“哦?什么好去处?”

卫屹之微微一笑,目若朗星:“去了便知道了。”

出宫门后一路往南,先后过大司马门、宣阳门、朱雀门,二人车马在繁华的秦淮河畔停了下来。

谢殊住在秦淮河北岸的乌衣巷,卫屹之的大司马府则位于城东青溪。百姓们都以为这二人是偶然同行至此停车作别,不想竟瞧见谢丞相从自己车舆上走了下来,遣退了一干护卫,然后提着衣摆登上了武陵王的车驾,二人同乘一车,直往长干里去了。

长干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这番举动少不得惹来议论——

“丞相这是要亲自去逮嚼舌根的人了吗?”

“那干嘛要坐武陵王的车驾去啊?”

“傻了吧!武陵王武艺高强,一定是被逼去给他做打手了!”

“嗷,我家武陵王好可怜……”

“滚!我家谢相才无辜!”

作为平民百姓最密集的地带,长干里最不缺的就是吃喝玩乐的玩意儿,沿路摊点无数,各类货物琳琅满目,行人如织,嘈杂的吆喝声响成一片,喷香的、油腻的,各种味道都往鼻子里钻。

谢殊揭开帘子望出去,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她闻到了涮鹿肉的味道。八年前,谢府的人接她回建康,她闻到这味道,馋地口水横流。

那时她只听大人们说过胡人爱吃这个,闻过无数次却从未尝过,怎能不馋?后来那谢府的下人实在是瞧她可怜,便买了点回来给她吃。结果她一下吃撑了,到了谢府就开始吐,弄得谢铭光大为光火,还赏了那下人一顿板子。

“你是谢家的人,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碎!”老爷子的话言犹在耳。

谢殊微微叹气,那时的她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奢望,谢家人这个名号算什么?能吃么?

“谢相何故叹息?”

“嗯?”谢殊回神,想起身旁还坐着卫屹之,连忙摆正脸色,“没什么,只是觉得都城繁华来之不易罢了。” 

卫屹之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谢相果然事事民生为先。”

谢殊大言不惭:“那是自然,本相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太善良,唉唉。”

卫屹之笑意更深,微微倾身过来,挑开窗格上的帘子,示意她向外看。

谢殊朝那里看了一眼:“一群大秦艺人在卖艺。”

“没错,”卫屹之离的很近,谢殊几乎能看见他长睫下墨玉般的眸子如何光华流转:“你要看的,是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谢殊转过头去,这次看得分外认真。

几个高鼻深目的大秦人在变戏法。一个高壮如山的大胡子男人先是把一只鸟放进笼子里,叫旁边的大秦少年提着,自己在旁用不地道的中原话招呼大家看,接着他手中竟忽而喷薄出阵阵黑烟来,将那鸟笼子缭绕了几圈,待烟雾散去,鸟笼已经空了。

“居然能手中吐雾?”围观的百姓觉得不可思议。

大胡子睁着圆圆的眼睛耸耸肩,极为喜感,紧接着手里再弥漫出黑雾,又缠绕住鸟笼,瞬间散去后,那鸟又回来了,安安静静栖息在笼中,似乎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