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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没法过了(95)

“那就应该没有,因为小人的确没有诊出喜脉,而且以公子的情形,除非停下所有政事专心调养身体,否则损耗始终存在,也会威胁到子嗣。”

停下政事当然是不可能的。谢殊多少有些遗憾,一个月前还觉得有个小生命到来会是个天大的麻烦,现在开始期待,却又落了空。

钟大夫又嘱咐了几句,给她开了新的调养方子就离开了。

沐白进房来,提议谢殊出去走动走动,说是大夫吩咐的,不可久坐室内。

谢殊依言出门,边走边问他:“沐白,还记得两年前我饮过什么药物吗?”

沐白仔细回想了一下,“公子以前不常生病,自然也不用饮药。只有两年前的春天,公子装着有隐疾时才喝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药吧……”话音一停,他紧张兮兮地问:“公子不是说不严重吗?难道钟大夫说很严重?是不是我找来的那些药有问题?”

谢殊就怕对着他这天塌下来的表情才骗他说不严重,赶紧摆摆手:“不严重不严重,我就是随口问问。”

沐白松了口气,若是谢殊有什么事,那他可无颜去见老丞相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入花园里的竹林,谢殊脚下踩着落地的竹叶轻响,雪衣映照青竹,别有风韵。

初秋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渐渐到了竹林深处,风大了一些,整个林子都簌簌作响,却反而更显幽静。沐白担心谢殊着凉,便要请她回去。

“我再走会儿,你去拿件披风来好了。”

难得她有闲情雅致,沐白也不勉强,立即返回去拿披风了。

谢殊又往前走去,忽然看见一棵大竹子上刻着字,走近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的是谢冉的名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小时候的杰作。

“嗤,原来他也有幼稚的时候。”

谢冉被响动吵醒,从地上坐起,胸口的酒壶滑落在地上,残余的酒都倾洒了出来,酒香瞬间弥漫开去。

他透过层层竹影看出去,醉醺醺的爬起来,青衫微敞,脚步踉跄,一路扶着竹子朝那雪白的人影走了过去,朦胧醉眼里浮出点点笑意,到了背后,张手就将那人一把抱住,口中笑道:“好家伙,今日竟然知道穿男装来戏弄我了。”

被他抱着的人愕然地转头,谢冉微眯着双眼看过去,发现那张脸竟然与谢殊极其相似,连惊讶时漆黑的眸子盈着碎玉莹光微微闪动也一模一样,不禁有些发怔。

他忍不住伸手贴着她的脸颊,感到微凉的温度才有些清醒。

“堂叔这是干什么?”

谢冉后退了一步,踉跄跌倒,躺在一地竹叶上,发髻都散开了来,颓唐低靡,眼神里的震惊还没退去。

原来不是陪伴他的美人。他仰面望着茫茫天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沐白带着披风一路找了过来,看到谢冉大醉躺在地上,错愕不已。

“他喝多了,送他回流云轩吧。”谢殊自己接过披风系上。

沐白连忙去扶谢冉,又连唤了两声光福,果然他就在附近,二人合力将谢冉架走了。

谢殊只当谢冉刚才那举动是喝多了,也没在意,出了竹林朝书房走去,还要继续处理公务。

一名小厮从走廊上那头一路小跑着过来,一见她便气喘吁吁道:“丞相,巴东郡送来的折子。”

谢殊接过来,来不及回房便拆开查看,脸色越来越凝重,到最后竟似覆了层冷霜一般。

卫适之不听劝告,集中荀卓和秣荣兵力与秦军正面对抗,致使全军主力被诱入深山,遭受重兵围剿,全军覆没。

荀卓战死,秣荣战死,巴东郡驻守将领折损五人。晋军溃败,拔营退入巴东郡南部,北片失守。

晋国危矣。

☆、七五章

卫屹之坐在营中一动不动,眼前是两副染血的盔甲。

秣荣与他父亲年纪相当,为人沉稳,心细如发。当初他刚进军营时还是个少年,第一回上战场杀了人,久久无法适应,就是秣荣在旁宽慰他,告诉他能用本该举着金箸的手保家卫国,其实是无上荣耀。

荀卓是他刚统领兵马时提拔的将领,因为出手快如闪电,每次突袭都叫敌军措手不及,最受他器重。荀卓的脾气其实很暴烈,每次只要一喝醉酒便挥着马鞭要杀去秦国报仇,因为当初秦军杀了他在洛阳一族一百五十六条人命。如今他未能报仇,却成了第一百五十七条。

知己知彼是兵家最基本的一条守则,卫屹之觉得大哥不该这么糊涂,明明时常与自己推演兵阵时还条理清楚,甚至很多诡谲招数都会举一反三,这次居然会这样冒进,根本就不合理。

卫屹之撑着额头不言不语,左膀右臂被生生斩断,痛入骨髓。

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至少不用以这样送死的方式去死……

皇帝已经在御书房内召见了一群大臣,谢殊一脚跨入御书房,所有人的讨论声便戛然而止,连皇帝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心虚之色,毕竟他重用的人犯了大错。

谢殊行了礼,开门见山道:“陛下还是赶紧收回不许武陵王插手战事的手谕吧,如今只有他还能补救局面了。”

皇帝眉心皱成了川字:“此时撤换主帅只怕会动摇军心吧,也许卫适之还能反败为胜呢?”

“陛下!”谢殊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那不是小损失,是我军主力。主力被摧毁,剩下来的兵力已经构不成威胁,秦军接下来必然会全力攻来,此战已经不可能反败为胜了,现在只求陛下早下决断让损失减少一些。”

皇帝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用错了人,但要帝王认错是极难的事,他抿紧了唇不做声。

谢殊又行一礼,坚持道:“请陛下下旨。”

其余的人见风就倒,也纷纷附和:“请陛下下旨。”

到了这步,皇帝只好命中书监去拟诏书,面色颓唐下去,似一下老了十几岁。

出了御书房后,谢殊命一名小宦官去将正在当值的谢运找来。

谢运匆匆赶至,对她肯召见自己既惊又喜。

“丞相有何吩咐?”

“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谢殊从袖中取出兵符:“带着这个去徐州军营,调集十万兵马去支援武陵王,另外十万兵马留下拱卫边防,不可让秦军有可趁之机。”

谢运领命,当下就出宫去办了。

谢殊站在汉白玉石栏边,仰头眯着双眼看着微微泛白的日头。

人便如这太阳,不可能总是光芒耀眼的时候。

兵败如山倒。秦军趁胜追击,晋军兵力不足,且战且退,已经快退到巴东郡和荆州的交界处,战报传遍晋国,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卫屹之的营帐里早已堵满了人,原先因为他在军中束手束脚就已经惹来大家的不满,只是因为新将领是他的亲大哥才忍而不发。如今卫适之决策失误,损失惨重,大家再也忍耐不住,全都跑来劝他出面重整兵马。

皇帝的诏书还没送到,但卫屹之也不想等了,当场就发了几条命令,先是动用兵符调动宁州、朱堤、义襄、徐州等与秦国接壤的边城兵马严密布防,又在巴东郡内用仅剩的兵力设下埋伏,制造陷阱,阻止秦兵进犯,众人心中这才安定下来,领命离去,各司其职。

副将陆子觉却仍然站着没有离开,他是卫屹之三年前刚提拔的小将,年轻有为,一直与其他老将一起驻守在巴东郡中。

“郡王,属下有事要禀。”

卫屹之正动手穿甲胄,简短地说了个字:“说。”

陆子觉朝帐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杂人,快步走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卫屹之手下一停,猛然扭头看着他:“你说这是逃回来的士兵说的?”

“是。”

他沉默了一瞬,情绪又恢复平静,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

“那郡王……”

“本王会处理的。”

陆子觉不再多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