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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没法过了(97)

谢殊倚在窗边看着天上的弯月,眉头就没舒展过。

前线的消息已经送到,她也知道了卫适之的事,除去震惊还是震惊。

在她看来,无论是外表还是谈吐,卫适之都不是个有反叛之心的人,没想到他的目的居然是这样。

除去长沙王司马戚外,这是第二个让她震惊的人。

不知道卫屹之此时如何了……

秦军这次抱着必胜之心而来,全然不顾穷寇莫追的道理,仗着两国边境处的晋军都被秦国大军监视着,一路对卫屹之的残部狂追不舍,要将其赶尽杀绝,好回去杀一杀那些老顽固的威风。石狄和拓跋康两员大将更是亲自带头追赶,扬言要活捉卫屹之回国游街示众。

一路沿着踪迹追击到荆州与巴东郡的交界处,又是一片连绵山脉。晋军隐入其间,很快便不见了。

拓跋康犹豫着要不要冒进,这里毕竟是晋国地盘,他们不熟悉地形。何况如今是卫屹之带兵,不是卫适之那个“蠢货”,自然要多加防范。

“石将军认为该如何是好?”拓跋康问身边翘首观望的石狄。

“依我看,还是将卫屹之引出来再动手,他心思狡诈,又在暗处,防不胜防。”

“可是要如何引他出来?我之前可亲眼目睹了卫屹之搭箭指着他亲大哥啊,这种人肯出来送死?”

“说的也是……”

二人正苦思对策,忽然听见山中欢呼声四起,前方探子急急忙忙赶回禀报,说荆州方向来了援军,武陵郡和长沙郡的守军也全被调集而来,晋军现在士气大振,扬言要报仇雪恨。

“什么?”石狄疑心重是出了名的,原本还琢磨着对策,此时却开始投鼠忌器了。

拓跋康又气又急:“我们这么防范怎么还让援军到了,难不成这次要功亏一篑吗?”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扬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羽箭,直从山中射了出来,看分布情形,竟足足连绵了整片山头。

“不好,果然是援兵到了!”石狄勒住惊慌失措的马,大喊撤退。

山中喊杀声四起,声震云霄,听起来至少也有十来万人。二人不再犹豫,立即带兵返回,却听身后马蹄声急响,转头看去,一名银甲白袍的小将一马当先,手握长枪直刺而来,身后是数千步兵,个个斗志昂扬。

“无能鼠辈,只敢以多欺少,一见我们援兵到了就要跑吗?先过了你陆爷爷这关再说!”

拓跋康冷哼一声,转身应战:“黄口小儿,竟敢这般放肆!”

双方人马缠斗一处,两个将领也战得难分难解。山中忽而尘烟弥漫,步伐整齐,看来援兵人数众多确是事实。

石狄急着退走,上前助阵,陆子觉的战马分外通人性,被他一拍便轻巧跃开,石狄错过他跳入了晋军范围,尚未来得及转身,背上蓦地一痛,一支冷箭已射中了他,待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又是一箭正中他咽喉,他甚至都没看清箭射来的方向就倒地不起了。

拓跋康一见大怒,所幸不算鲁莽,意识到不该久留,一剑挡开陆子觉长枪,策马就走。陆子觉却不依不饶,缠住他往山的方向引去。

拓跋康扫到地上石狄的尸体,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想将自己引入射程范围之类,刚才石狄就是中了计。

陆子觉见他有心退避,俯身避过他一剑,拍马跃至他身后,一枪刺在他身下马臀上。拓跋康的马受了惊,当即乱窜,直冲向山的方向。三箭连发而来,两箭穿胸而过,最后一箭正中他额头。他摔下马去,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陆子觉一手举起晋国龙旗挥舞大喊:“秦国将领已死!秦国败了!秦国败了!”

秦军原本人数众多,此时却人心大乱,纷纷溃散而逃。陆子觉杀意正浓,忽听身后有人喝道:“回来!”他这才收敛起来,赶紧带着残部退回山中。

卫屹之手持长弓,冷着脸看着他:“你也想犯秦军的错误是不是?他们人多,我们却是虚张声势,你这一去就暴露了。”

陆子觉看看他身后,步兵们拖着大树枝集结而来,这是刚才那些烟尘出现的原因;所有弓箭兵都成一字排开,才看起来绵延了整个山头;甚至连那些喊声都是伴随着敲盾跺脚,加上山中回音才配合出来的。

“是,郡王,是属下心急了。”

旁边有个副将问卫屹之:“谢运率领徐州十万兵马已在前来接应的路上,荆州守军也快到了上,武陵王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卫屹之丢开弓箭,翻身上马:“让他们都退回去,此战已败,全军退往荆州。”

四周静默,战无不胜的武陵王,居然也有兵败退走的一日……

早朝时传来前线战报,皇帝听完后就一直揉着额头。他重用的人叛了国,他猜忌的人却连杀两名敌将,这真是响亮的一记耳光。

百官嗡嗡地议论个不停,谢殊忽在此时开了口:“启奏陛下,微臣提前几日收到了战报,因为陛下龙体欠安所以没有禀报。当时微臣便已派人查证过,此事其实另有隐情。”

皇帝抬眼看来:“什么?”

谢殊接着道:“卫适之当初被俘后屡屡遭受折磨,因为受秦国丞相安珩的胁迫才不得不出卖我军主力,这才致使此次大晋损失惨重。但武陵王识大体,坚决大义灭亲,说起来却是安珩一手主导,有意唆使卫家兄弟二人手足相残,让我大晋损兵折将啊。”

皇帝心中讶然,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居然生生替他圆了过去。

卫屹之率领仅剩的几千残部,一路后退,从荆州渡过茫茫长江,退入武陵郡。

卫适之的遗体被他带了回来,就安葬在郡中。卫屹之只在墓前站了片刻便下令继续启程后退。

卫屹之面无表情,像是灵魂已出了窍。

“郡王?郡王?”苻玄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卫屹之神情微动,蓦地吐出口血来,从马上摔了下去。

“郡王!”人马混乱。

消息很快传到建康,武陵王终究未能扭转战局,已兵败退走,路上抑郁而病。

皇帝脸色一下苍白如纸。

百官议论纷纷,甚至有人重新提出了重选将领一事。

原本大家忌惮谢殊,都不敢提,但一旦有人开头就都忍不住了,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真到了这种危急关头,往日荣光都是浮云,能保住当下才是本事。

皇帝不表态,状况棘手,他一时下不了决心。武陵王已经是晋国战将第一人,用其他人他更没有信心。

几乎所有世家都发了言,有的支持武陵王继续用兵,也许能反败为胜;有的则支持启用其他将领,还举例说当初武陵王第一次上战场大家也没料到他会有后来的荣耀,所以应该给其他人机会。

谢殊走出队列朝皇帝行礼,声如二月刚破冰的清泉,清冽寒凉:“此事是微臣之责,微臣冒着顶撞陛下的重罪给武陵王机会,他却没能将功抵罪,真是辜负了陛下的期许。”

她直起身,忽然朝外高喊了一声:“来人!传本相命令,武陵王重病在身,不宜领兵,即日起手上兵权悉数交出,待本相与陛下商议选定其他将领再做安排!”

所有人都惊讶无比,皇帝也是一脸震惊。原先公开支持武陵王的丞相居然一遇到事情就将他舍弃了。

谢子元附议。

谢运附议。

桓培圣附议。

已掌控了朝廷过半势力的谢家成员纷纷附议。

桓廷……莫名其妙。

王敬之朝谢殊看了一眼,心中转了几圈,有了些数,却又不知是否准确。

下朝后,谢殊主动去见了皇帝。君臣二人第一次在御花园里边走边说话,竟有几分不适应。

“陛下,微臣觉得到了此时,有些话该私下与您说清楚了。”

皇帝在一丛金菊前站定,瞥了她一眼:“谢相直言无妨。”

谢殊道:“微臣只说一句话,请陛下三思。这几日为了战事,您与微臣分歧颇大,消息若传到秦国,会有怎样的影响?秦国之所以兵强马壮,皆因君臣同心,陛下与微臣为何不能摒弃前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