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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地之城(19)

言萧立即掀眼,冷冷地看过去。

门外面风沙呼啸,从门缝里钻进来,把他的衬衣吹得鼓起来,逆着光,他的脸整个都是阴沉的,短发下面一双眼睛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珠,目光似乎比她的还要锐利。

言萧忽然又察觉出他身上的匪气来了。

两个人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对视了很久,到后来言萧甚至都忽视了自己到底在看什么,关跃动了一下,身体背了过去,沉默地抽烟。

言萧手在膝头一撑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关领队,你的口才不错啊,到头来还是我不占理了?”

关跃没答话,夹着烟的手刚要送到嘴边,被她抓住,那根烟被她拿了过去。

言萧手指捏着烟,眼睛盯着他:“嗯?要我谢你吗?”

她占理,只是得理不饶人。关跃站直,脚下走了两步,沉着脸说:“我没理,行了吗?”

言萧嘴角扯了一下,冷淡的笑,手里的烟送到了自己嘴里,双唇一抿,眉头紧皱。

和她惯常抽的女士烟不同,男人的烟太浓烈,呛口。

关跃垂眼,看到被她双唇触碰过的烟嘴,拧着眉走开两步,眼一偏又看到她的脸。

言萧像是故意的,叼着他的烟,眼睛还勾在他身上,烟雾从唇间吐出来,辛辣入肺腑,喧嚣在脑海。

她不用说话,她的眼睛就能说话。

关跃紧抿着唇,一伸手,把烟拿回来,手指沾到微微的濡湿,她唇边的温热似乎都黏到了手指上。他把烟扔在地上踩灭,沉声说:“刚灌了沙子,少抽烟。”

手指用力搓了一下,仿佛把她视线里的千言万语也给掐灭了。

言萧吐出最后一口烟,手指勾着他的皮衣拢了拢,瞥一眼他冷硬的侧脸,浓烈的尼古丁还没退掉,甚至连烟嘴上残留的男人的气息也没退掉。

窑洞里没人说话,外面的风声听起来特别剧烈,像是要掀翻大地。

另一边,石中舟跟王传学正在一处背风的坡地下面避风。

这场沙尘暴来的强劲又突然,被困在路上的不止他们。强风有可能会掀翻车辆,好在这附近的石坡上有个空洞,可能是修路的时候被掏出来的,现在躲了好几个人,个个都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

本地人就是要从容点,王传学拢着手,脸埋在领子里,还能眯着眼睛两边望,看着看着,用胳膊肘抵了抵旁边的石中舟,眼睛往一边瞄,示意他看。

说话越少越好,全靠眼神交流。

石中舟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空洞里面坐着两个人,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男孩儿跟女孩儿,他们俩都戴着口罩和墨镜,亏王传学能认出来。

这样的天气,大家都没心情去管别人,那姑娘坐在人群的后面,仔细看,居然到现在还在哭,边哭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石中舟仔细听了听,好像是说自己被打了什么的。

他心想真有心情,这种天气哭,得吸多少灰尘进肺里啊。

男孩儿忽然说:“等风沙停了你就回去吧。”

女孩儿不哭了,脸朝着他:“你要我走?”

许汝沉默了一下,点头:“你回去吧,我觉得你不该出来,其实我挺失望的。”

“你失望什么?”

“我失望什么?你说呢?你一直在说人家怎么打你了,可你连一句道歉都不肯说,明明这事就是你错了。”许汝顾及她的面子,声音很低,语气也算温和:“回去吧安安,路上该玩的也玩了,后面我自己去探亲就行了。”

“许汝!”吴安安怒气冲冲地叫了一句,其他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她。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吼完了就又低下头,小声啜泣。

许汝没做声,被她吼了一声,脸上有点局促,好在遮得严实,看不出来。

石中舟把王传学拽过去背对沙尘,闷着声音说:“他那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王传学想了想:“哦,咱们队里有个资助人就叫这个吧,我记得是叫许汝还是许如来着,反正听起来一样。”

“难怪,我只记得裴明生,因为他给钱最多最爽快。”

“嗨,反正又不可能是这小子,他才多大,难道还有钱资助咱们队啊?”

“我知道,这不就是觉得巧么。”石中舟说着又看那男孩儿一眼,真年轻,刚念大学吧。

第16章

风沙刮了好几个小时,窑洞里的光更暗了。

言萧坐在炕上,她有点饿了,但是喉咙里还残留着不适,抽了那几口烟之后并没有食欲,只是单纯机械地觉得饿。

关跃从刚才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走近过,不仔细看会觉得他是尊雕塑,站这么久身板都是挺直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面忽然传出声响。

门是木板的,好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推撞,一下两下的用力,发出梆梆地闷响。

言萧有点警觉地坐直,看关跃:“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很低,像根弦瞬间绷紧,从慵懒散漫到全神戒备就是一秒钟的事。关跃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言萧皱眉,这里是西北,天就要黑了,能有什么?

狼?

不对,风沙天气怎么可能有什么狼。言萧反应过来,眯眼看他:“关领队。”

这三个字几乎说的一字一顿。

“嗯?”关跃手已经抓在门闩上,扭头看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言萧想说“你他妈敢耍我”,可对着这张脸就不想说了。

关跃转身拉开门。

一个老人一头冲进来,头上包着白头巾,脸上蒙着块水纱布,满身的沙子,顾不上别的,先关上门才抬头看人,伸手扯下脸上的布:“关领队?”

关跃伸手扶了他一下:“路伯。”

老人抹了把脸,看着他:“好久没见了,咋到我这里来了?”

“经过这里,被风沙挡道,来避避风。”

“那你记性可真好,就来过一回,还晓得路。”

“比不上你,西北哪儿都熟悉。”

路伯咧嘴笑,脸上皱纹一条条挤出来,转头看到了言萧,问:“你带来的?”

关跃点头:“嗯,队友。”

“哦,队友……”路伯喃喃重复了一句,把肩后背着的布包拿下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言萧坐着袖手旁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老人刚才那句“队友”语气意味深长。

家里多了两个人好像对这位老人也没什么影响,他不多话,走到角落里起炉子点煤球,回头又从布包里拿东西,一包面粉,七七八八的小袋子,像是作料。

看起来是准备做饭了。

他忙他的,没有留人吃饭的意思。

关跃似乎习惯他这态度了,手搭上门,看一眼言萧:“我出去看看能不能走了。”

言萧没搭话,看着他开门出去,从炕上站起来,摸了摸长裤口袋,没摸到什么,又去摸身上关跃那件皮衣的口袋,摸到了钱。

大概是他之前买烟找的零钱,随手塞在口袋里,里面有两张一百的。言萧先借来用了,抽出那两百,走到路伯身边,把钱按在炉子旁边的小桌上。

路伯蹲在那里看炉火,看到钱仰头看她:“咋?”

“我们来的时候踹坏了你的门锁,又用了你的水,这是报酬。”

从进门到现在老人都不热情,言萧看得出来,也许是对他们擅闯不满。

路伯半点不推辞,伸手把钱拿了过去,往兜里一揣,又抬头看她,歪着头瞅到她脖子那里有纱布:“哟,受伤啦?”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从布包里拿出个袋子,抓了一把什么出来搁碗里,又从炉子上拎了刚烧沸的水浇上去,瞬间香气四溢。

“喏,吃吧。”他把碗推到言萧跟前,拿了把勺子递过来。

言萧拿了勺子坐下来,心想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吃到嘴里才发现他泡的是炒米,她是真饿了,很快就吃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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