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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地之城(82)

顾廷宗说:“你就住这儿,女人当然还是适合住在阁楼上。”

言萧摁住手里的打火机,点了嘴里的烟,缓缓吐出一口:“金屋藏娇是么?”

她记得十几年前就有人拿这四个字形容过他们。

“别这么敏感,萧萧。”顾廷宗看着她,微微皱眉:“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言萧心想果然男人上了年纪都知道养生了,还关注这对身体不好。

她不急不忙抽了半截才开口:“我工作很忙,你有什么藏品尽快拿出来,我待不了多久。”

顾廷宗靠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我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你了是不是?”

言萧侧身让开,脸上没有表情:“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我以为这么多年没见,你对我是有点怀念的。”

言萧抽着烟,陷入沉默。

她的父亲是知名历史学教授,顾廷宗是他众多学生中最得意的一个。

她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他是什么场景,只记得他经常去家里拜访,每次眼神都会停留在她身上。

人和人之间的吸引很难说清楚,终于某一天,顾廷宗在阳台上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脸。

那天晚上,言萧被养父叫过去训了很久:“我都看到了,你们不能在一起,你才多大!你们不合适!”

言萧没有反驳。

几个月后养父心脏病复发去世。

当时她的养母已经身体很不好,逢此巨变精神都有点恍惚,葬礼上忽然跟言萧说:“你不该气你爸爸的,说不定他就不会发病。”

言萧不止一次告诉她:“医生说爸爸是劳累导致的,不是生气。”

但似乎没有用,她一次次提起。

没多久养母也去世了。

一个被称呼为二叔的男人成了言萧的监护人,实际上顶多见过两次面。

没多久外面就有了传言,她还没成年就跟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老男人混在了一起,气死了养父母。那个二叔管她叫白眼狼,义正言辞地把她赶出了门。

言萧身无分文,很长一段时间没去学校,只能睡桥洞。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穷到那样的地步,比书里看的,电影里演的任何一种都要难以忍受。

顾廷宗后来在大街上找到了她,她很狼狈,在寒风里穿得很单薄,和几个小混混走在一起。

言萧被他拽上车,关车门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手,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

顾廷宗皱眉:“别跟那群人混在一起了,你都学会说脏话了。

言萧看着她:“古人还说‘竖子’,‘叱嗟,尔母婢也’,都是骂人的话,怎么骂直白点就不能接受了?”

顾廷宗不禁笑了:“萧萧,别逞强,有事为什么不找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言萧那时候就像只刺猬,什么都不想依靠,只在他那里窝了一晚就走了,后来也并没有找过他,直到那个二叔忽然叫她回去,说愿意把她的家还给她。

她回去了,二叔却喝得醉醺醺的,一见面就对她动手动脚:“你不是就喜欢比你大的吗,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吧,跟了我,我把房子跟钱都还给你。”

言萧摸到了能摸到的一切东西招呼了上去,台灯,书,甚至是厨房里的锅碗。

等到停下来时,那位二叔已经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她愣了很久才跑出去,终于想起找顾廷宗,站在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他号码时声音都在抖:“顾廷宗,我打死了人……”

顾廷宗来了,警察也来了。

人没死,重伤。

言萧记得李正海当时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你打伤的?你才多大?”

顾廷宗替她解决了一切事情,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她赢了官司。

那时候她才发现顾廷宗很有来头,他看似温和,实际上很有手段。

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从十六岁到十八岁,顾廷宗陪在她身边两年,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她的长辈。

等到她成年,他们才算真正的在一起,可是并没有多久,顾廷宗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无踪。

言萧那年刚进大学,刚刚认识裴明生。

他有时候会问她:“那个总来接你的男人去哪儿了?”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不是很伤心了,既然断了,就断得彻底点,这些陈年往事也早就尘封了。

只是有时候会回忆起养父的话,不要找个不合适的男人,不管过程多吸引,不合适终究不合适。

言萧把没抽完的烟捻灭,看着顾廷宗,他老了,跟记忆里不一样了,实际上在这里遇到他之后,言萧发现自己以前根本也未曾了解过他。

“什么时候开始鉴定?”

顾廷宗叹口气:“早知道你这样,我就多带几件藏品过来了。”

他出门走了。

言萧倒头躺在床上,听见楼下偶尔的脚步声,想起裴明生说的“修罗场”三个字,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关跃换完药出门,正好碰上顾廷宗来找他。

“老十,伤好点没有?”

“好多了。”

“那就好,带我转转吧。”

阳光热烈,照入营地,到处都亮得晃人眼。

关跃拿着钥匙,打开了营地边角里一间屋子的门。

顾廷宗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东西都在这儿了,一件都没有交出去。”关跃揭开一块布,灰尘四散,下面露出几只大木箱。

顾廷宗在旁边踱着步看了几眼,点点头:“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木箱子里都是这些年文保组织从盗墓贼手里拦截下来的文物,有的是就地发掘出来的。

言萧来的那晚,那条说近期会过来的短信就是顾廷宗发来的,关跃早就准备好了。

“应该的。”他把布盖上。

顾廷宗笑笑:“再去那座陷地之城看看吧。”

“好。”关跃出去开车。

经过楼梯那儿,他特地朝阁楼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言萧。

车开入沙漠,走了很久,顾廷宗开始在车上闲谈:“那地方是你跟言萧一起找到的?”

关跃目不斜视地盯着前路:“对。”

“言萧还是跟以前一样聪明。”顾廷宗的语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亲昵:“当初我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十几岁,如今女大十八变,就是脾气一点没变。”

关跃一言不发。

顾廷宗参与了言萧的过去,他没有。

“人啊,总要到一定年纪才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果当初我没把事业重心转去香港,可能跟她也大不一样了。”

关跃握着方向盘,沉稳地转向、加速,只不过手上不知不觉多用了点力。

“老十,你觉得言萧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怎么样?”

关跃没做声。

“算了,我也是随口问问,听说营地里管言萧叫十嫂?”顾廷宗说到这里笑出了声:“也不稀奇,跟这样的女人朝夕相处,除非是石头做的,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你说是不是?”

关跃不需要回答,他知道顾廷宗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直听着西北动静的人,不会不知道他跟言萧的事。

“到了。”他踩下刹车。

那片绿洲到了。

顾廷宗下车远眺一眼,眼里已有赞叹:“真是好地方,这么大一片宝库,难怪五爷会甘愿冒险,我这趟亲自过来也值得了。”

他拍一下关跃的肩:“当初这个文保组织创立的时候就十个人,你是最年轻的,我没想到他们都走光了,反而是你留到了最后。”

关跃说:“我自愿留下的。”

顾廷宗点头:“你替我扳倒了五爷,我也可以放心把西北这块交给你了。我给你路线,把收着的那批文物都送出去吧,好好干,至于别的事情,都过去了。”

别的事情是指什么,他心领神会。

关跃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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