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夏梦狂诗曲(68)


但失去柯泽以后,她没有做出任何失控的行为。
因为,有小提琴陪伴……
浑浑噩噩的岁月在指缝间溜走。
大学时教授曾说过一段话,当时令她有些热血澎湃,现在想起,却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恩格斯指出劳动创造了人,也创造出了劳动产物——手。肌肉韧带骨骼经过遗传变异得到高度完善,才能让拉斐尔的画笔、托尔瓦德森的刻刀、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弓为世界文明留下了灿烂的遗产。”
听见主治医师和森川光在门外细微的对话声,头和手上的疼痛感还没散去。
裴诗闭上眼。
世界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如果上天能将演奏音乐的手还给我,我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去交换它……
夜渐渐变得深沉。
小提琴大赛决赛已经结束了六个多小时。毫无悬念,最终冠军由半路杀出的夏娜轻松拿下。
黑色的轿车停在比赛会场外面,星光与树影在上面留下了稀疏的影子。
夏承司看着早已无人出入的会场,又看了一眼手表。最终他连眉也没有皱一下,直接发动引擎,面无表情地把车开了出去。
“森川先生,这次手术很成功,我们能确定的是她的头完全没危险,疤痕也会留在头发下面,不会有大问题。至于手,哎,其实这是个遗憾。裴小姐的手五年前受过伤,但其实也不至于残废。她刚受伤后,手臂上有淤血压迫神经,大概是遇到了庸医,误诊她神经受损不可再用手臂,对她造成的打击太大,耽搁了定期做复建,结果就判下了死刑……”医生看了一眼躺在病房里裴诗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裴小姐是个个性骄傲的人吧。”
森川光怔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她的手还有救?”
“我只能保证现在状况不会比受伤前更糟,但这中间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神经非常萎靡,几乎处于坏死的状态,恢复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复建做起来会很痛苦。就算恢复,恐怕也不能像最初那样灵便。能康复成什么样,完全要看个人体质了。”
医生离去后。
喜悦的情绪毫无掩饰地展现在森川光的脸上。他有些兴奋地对一边的裴曲说道:“小曲,你听到了吗,你姐姐的手不是完全没希望……”
裴曲跟着站了起来,却只是平静地透过病房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裴诗没说话。
其实,如果姐姐知道他不希望她恢复,恐怕会很失望吧。
可是他喜欢现在的姐姐,这个温柔的,体贴的,仿佛他随时可以摸得到,感受得到的姐姐。
如果她拾回音乐……
他总是会想起作家赫胥黎。
为写出吸毒者心中的圣经《众妙之门》,自己去体验毒品,还用自己对麦司卡林的迷恋害了无数个读了这本书的人。在他用魔幻的文字,将药物与宗教结合描绘出来,好像四季开花,人间胜景也不如瘾君子看见的世界美丽。
但是,他们看见的永远不是真实。
裴曲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森川光推门进入病房。
裴诗坐在空荡荡的病床边缘,听见声音,却没有回头。
她原本身材就比较消瘦,现在因为伤势比以前更瘦了,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绷带,手臂也被纱布吊在脖子上。窗子大大地敞开,风像是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摔起她两鬓的长发。
森川光推开门:“外公听说你受伤的事,让你先回日本养病,等康复了再回来。公司那边,我先替你请假。”
“嗯。”
裴诗始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与她再无关系。
她甚至不想问自己伤势如何,多久才好。
反正都是一只举不起小提琴的手,是好是坏,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
到日本调养了一段时间,外伤差不多都恢复了。裴诗在医疗人员的帮助下开始做复建,让左手神经不至于完全坏死。
但复建几乎是外科治疗中最痛苦的一部分。尤其是涉及神经的地方,既要克服强烈的痛感,又要忍耐无力感。就像一个鸡蛋,凭空捏它怎么都捏不碎,却要一直尝试。
裴诗住的是单人病房,但整层楼的病人都和她是同样的状况。她隔壁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富家男孩也是因为外伤需要做复建。森川光路过病房时,亲耳听见他用力摔碎了所有的东西,扯着破音的嗓子哭喊:“这样的手我不要了!我受不了了!再也不要做复建了啊!!”
可是,裴诗在治疗的时候,却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