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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梦狂诗曲(70)


“嗯。”
森川光同时递过来了长长的琴弓:“虽然音色不是最好的,但这把琴很轻巧。”
看着他清远的眉眼,裴诗并不想在这种时候破坏气氛发脾气,只是默默地把琴摆在了床的另一边:
“我知道了,谢谢森川少爷。我会好好收藏的。”
“你不用收藏。今天我问过医生了,你可以试着拉一下。”
这一刻,裴诗非常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停了一下。
她迅速地抬头,握着小提琴的手骤然收紧:
“你……在说什么啊?”
“很抱歉到现在才告诉你这些,因为刚开始连医生都不确信你的手是否能恢复,我怕让你抱了希望在失望会更加难受,所以一直隐瞒着……”森川光顿了顿,“我先出去,你一个人试试吧。”
冰冷的门打开又关上,单人房间里只剩下了雪白的床,雪白的被子,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病号服……好像房里唯一的色彩,就只有裴诗漆夜般的黑发,鲜红的玫瑰花,还有床上深棕色的小提琴。
窗外吹入的风,吹散了窗帘和脆弱的玫瑰。花瓣像是赤红的雪,凌乱地飞舞在房内。
裴诗将头发别在耳后,伸向琴弓的手又一次缩了回来。手心微微发汗,她只是静默着重新打开参合,又吃了几口蟹肉。
她不是害怕疼痛的人。
哪怕是死亡的痛苦,她也不怕。
可是,她却害怕这个不断重复的噩梦——伸手举起小提琴,却再也没办法演奏出入任何旋律。
这就像是被深爱的人拒绝后,就从心底害怕再看见他。
裴诗麻木地吃着刚才还赞不绝口的料理,这样听着时钟又滴滴答答流走了半个小时。
终于,她放下筷子,拿起了小提琴和弓。
——“小曲,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滚出去!”
——“叫你滚出去你听不到吗?我拉不了琴了啊,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永远拉不了小提琴了,我的手废了啊!!”
——“砰!”“铮铮铮!”
手出事后的一年里,她摔碎的七把小提琴,其中有一次琴弦断了弹到她的脸上,当场刮出了一条深而细的红痕,到现在下巴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白色伤疤。
自己曾经像是被长矛刺伤的兽,在无人的森林中狂奔着,无助地哭号着。
可是,没有人能拯救她。
失去的手,连带梦想也一起连根拔起,离她远去了。
她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终于渐渐淡忘了那种将自己融入音乐的感觉。所以,不论是任何人让她接触乐器,哪怕是Ricci夫人的邀请,她都统统冷漠地拒之门外。
她不想回到那种无助疯狂的状态。
她宁可冷漠而平凡地活着。
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没有忍住。
她以为自己早已死了。现在森川光却告诉她,她可以重生。
真的可以有期待吗……
肩托早就架上了,琴也是早就调好的。
把小提琴架在锁骨上,用下巴轻轻压住。裴诗歪着头,像是个小提琴新生一样,用很长时间把它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用左手握住右边的侧板。她的手心很热,因为紧张流了很多汗,把面板都打湿了。她再伸出中指,在E弦上小心翼翼地拨了一下。
——这个动作,她曾经试过几百次,几千次。
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手臂无力地垂下,又将小提琴狠狠地摔出去!
那一声拨弦,音色清脆,回声缭绕。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她又花了很长时间去调音,再拨弦。过了几分钟,她才颤抖着手指,把指尖放在了E弦上。随着手臂的抬起,痛感像是撕裂骨肉一样窜下来。
但是,她却因为这种明显的疼痛激动得浑身发抖。
——她的手开始痛了!
死去的手是不会痛的,只会像尸体一样垂下去——只有生命才会衰老,只有生命才有痛感,只有生命才敢反抗命运!
像是害怕这是一场梦,裴诗很小心地抬起手,忍着剧痛握起琴弓,把它放在琴弦上。
她按下小指。
因为多年没有碰弦,手上的茧已经摸不到了。钢制的琴弦一如既往地尖锐且刻薄,像伤害新手那样,在她的小指上留下了一条痕迹。
——“爸爸,好痛啊,小指按上去比其他手指痛多了,我不想学了!我讨厌小提琴!”
——“傻丫头,我们的小指平时是用不上的,所以按弦的时候会比其他手指脆弱一些。”
——“可是你看,全部都红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