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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47)

桓泽从车上跳下来抱住他:“我爱慕师兄,我想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要么你与我一同回山,要么就留我在你身边。”

公西吾垂头看着她的头顶:“你才多大,如何知道什么叫爱慕。”

桓泽不服气地抬起头来:“我自然知道!我想终日与你在一起,这便是书中所言的爱慕!”

“老师教了你那么多,你只学到了这些么?”公西吾挣开她的手臂,与她拉开距离。

桓泽不禁气恼,咬着唇看了他半天,忽然发狠道:“不如师兄与我比一场,我输了便回山,赢了的话,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她确信自己是可以赢的,因为以往她缠着公西吾比试,他总是故意输给自己,这次一定也不例外。

公西吾看她的神情仿佛是在看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我十四岁才入山,下山也已两年,这一前一后的时间足够做许多事情。师妹知道自己在跟一个有多少人脉权势的人比试么?换做别人,你恐怕连命都没了。”

他当然不会要她的命,只让她入了监狱,连平原君都无法施救。

桓泽在牢里情绪几乎崩溃,哭闹责骂,但公西吾没来看过她一眼。

牢房是单独的,打扫的很干净,狱卒们给她好吃好喝,甚至每日还送来补品汤药,她却一概拒绝。

公西吾收到消息便知她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又亲自写信给她,请她出狱回山。

桓泽显然将这当做了筹码,回信说要她出去可以,但公西吾必须答应留她在身边。

公西吾绝对不会留她。他的规划细致而庞大,里面不容许有她这样一个不知世事的人存在,她八岁时的错误也决不能再犯一次。犀让是聪明人,早看出这点,否则岂会将桓泽托付给聃亏而不托付给他?

最终只能强制让她出狱,为免刺激她,公西吾决定不自己露面,而是请信陵君出面救人。然而就在信送出去的第二天,他收到了消息,狱卒告诉他,桓泽忽然变了。

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茫然无措,小心翼翼,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连说话的语调和用词都变得很古怪。

起初公西吾以为她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担心这情形恶化,连发两封信催促魏无忌。但那时正值老赵王重病弥留之际,平原君无暇顾及,魏无忌委托姐姐的事自然也无法找到机会。

一直到了两个多月后,老赵王归西,平原君为自己的地位惶惶不安,其妻适时地提出了将桓泽安排去赵重骄身边的计划。

公西吾叫聃亏去接她,不要惊动她,事无巨细全部报知他。

他在齐国透过聃亏的信遥遥看着她,起初觉得她学乖了,变谨慎了,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到他见到她本人,这样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故意引她去稷下学宫,故意用恩师留下的书籍试探,故意在她入狱时不出手相救……而每一次她的应对都会让他刮目相看。

这样的桓泽符合他心目中的期许,但他一直好奇她变化的原因。一个人无论如何变化,总还带着些许以往的模样,可她不同,她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完全忘了当初的自己。她甚至不再称呼犀让为父亲,而是和他一样称作老师,就连身体都变得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曾在淄水边说过的那个问题他一直记着:有一条河,每一段水域就是一个季节,河里的鱼只要顺着这条河向前游,就会经历春夏秋冬四季,但鱼只能向前游而无法回头。可是有一天,有条鱼随着河流漂流到夏季时,忽然倒退回了春季的水域……

以前的桓泽不会惦记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现在的她惦记着,必然有她惦记的理由,他一直在想这是不是就与她变化的原因有关。

他看着这个人变化,成长,越习惯她如今的模样,就越不愿意她倒退回原来的模样。而现在她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桓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这世上只有她。

她?她是谁?桓泽又去了哪里?

他很想这样问,但那双揪着他领口的双手已经一把将他推开了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易姜坐在榻上,看着他惊愕的脸,忽然觉得万分畅快:“师兄回去吧,不是要带我去齐国么?你得回去准备,何时动身都可以,我在这里等你。”

“你当真愿意?”公西吾有些意外。

“难道我还能插翅飞了么?”易姜躺了下去,背对着他:“不送。”

公西吾却没急着走,走过来低头看着她,仿佛刚刚认识她一样。

也许他的确是刚刚才认识她。

回府时,从前线送来了燕国退军的消息,从赵王宫送来了赵王宣布亲政的消息,这些大事都等着他去关心,但公西吾都没怎么在意。

这一夜辗转难眠,往日情景历历在目,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如今的一语一笑。他忽然相信了她的话,她的确不是桓泽,的的确确就是另外一个人。

第二日天未亮时他就起了身,一切准备妥当,亲自打马去亚卿府接人。

仆人们在洒扫庭院,为悼念赵太后而在府门前挂上白幡,除了更加沉静肃穆意外,一切都如往常一样,但公西吾察觉出了异常。

“相国,亚卿并不在府中。”仆从在他马前禀报结果。

“知道她人去何处了吗?”

“不知。”

“其他人呢?”

“除了眼前几个下人,其他人都不见了。”

公西吾蹙眉,转身策马入宫。

赵王丹红肿着双眼在偏殿见了他,对他道:“亚卿昨夜的确来见了本王,她说了许多……本王觉得大约真是冤枉她了……”他叹了口气,似是愧疚,“尽管如此,她还是要请罪回封地去,本王无法劝阻,就随她去了。”

公西吾又立即告辞出宫,命人前往仇由。

然而送回的消息出人意料,仇由也没有她的踪迹。

就像她毫无预兆地出现,如今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第40章 修养三九

世事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其实每天都在变。

寒风呼啸着从晋南高原卷过,大雪悄然落下,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大地渐渐覆上一层雪白。这四野之间苍凉平静,仿佛是世间最安宁之处,在这里驻扎的赵军却不以为然。

在他们的对面有数十万秦军。

廉颇忧心忡忡地坐在军帐里,印象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真正地上一回战场。赵国已经变了样,至少在他眼里,赵太后去世后,赵王丹就走上了与他期望相反的道路。

除了优柔寡断之外,他又渐渐与重臣疏远起来,不听谏言。大概是因为当年公子溟的事,他对任何宗族贵老都不信任,而他信任的那些人只会怂恿他盲目自大。

廉颇知道真正在背后怂恿的是谁,从他进赵国第一天起赵国就没安生过,甚至回了齐国还在操控赵国,但他知道又有什么办法,赵王丹根本不听。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除了那小子!

一个副将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进了中军大帐,向他抱拳道:“将军,对面的秦军还是没有动静,我们要作何安排?”

“按兵不动。”廉颇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说话时好像嘴巴都没怎么动。

副将领了命,却没有走,似乎还有话说。

廉颇目光如炬:“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就说!”

副将讪讪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给他。

廉颇以为是秦将的来信,拆开一看,字迹竟然有些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第一反应是蔺相如,那混账东西写字十分娘气,看着就恼火,但见信中只写了一句话,他就知道写信的不是蔺相如了。

信中道:秦质子在赵国,需严密监视。落款是一方亚卿官印。

廉颇一下想起这人是谁来。那么年轻的一个少女活跃在赵国朝堂,任谁都记忆深刻。但记忆中自赵太后离世就没再见过她,据说是回了封地,但一连三载都未曾见过她入都觐见赵王。倒是两年前,她忽然写了封信给廉颇,让他建议赵王丹要求秦国派质子入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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