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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65)

想到这里他总算回忆起山中的事了,跟着公西吾入帐,一五一十都汇报给他知晓。

公西吾解下披风,一面问:“知道长安君去何处了么?”

“不知。”聃亏问:“可要属下继续跟踪他动向?”

公西吾摇了一下头:“不必管他。他将易姜挟出邯郸这么远,已经完全破坏了她的计划,这就够了。”

“那姑娘那边,先生有何打算?”

“白起亲自来拿人,看来秦国对我这个师妹很重视。难得能再看到师妹的慌乱之态,若她能心甘情愿随我去齐国岂不是更好?”

聃亏恍然大悟,还说他怎么忽然这么有耐心了,原来是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他还是觉得直接掳走最方便,而且也免得姑娘再受苦。

公西吾的视线落回案上,那里放着一份赵国地图。眼线来报,魏无忌已经率领魏军在前来的路上,不过秦国威吓了魏王,他的兵马停在邯郸三百里开外,暂时按兵不动。

易姜的计划被完全打乱,就只能乱中求助于魏无忌,他得斩断她最后一条退路。

他伸手自案上取了令牌递给聃亏:“你快马赶去魏营,替我送口信给信陵君,就说我曾助他三次脱险,他已报答过我两次,如今我要他偿还最后一次。”

聃亏洗耳恭听:“先生要他如何报答?”

“不得相助易姜。”

“……是。”

公西吾走到帐门边,看了看已经泛出鱼肚白的天际。白起是最希望秦国一统的将领,若此时真的是进攻邯郸的好机会,他绝对不会放弃而改为去追捕易姜。一定是秦国境内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他的计划。

按照推算,连日来白起那被他骚扰的兵马差不多也该查到山中了,正是易姜走投无路之时,他该现身了。

易姜被绑了足足近一个时辰,为了挣开绳索,手腕都快磨破皮了。后来忽然想起自己袖中有一把小匕首,还是当时赵重骄给她防身用的,于是艰难地扭动胳膊,好半天,总算将那匕首倒入手中,小心割开了绳索。

即使如此,过了这么久,赵重骄也杳无踪迹了。

山间弥漫起雾气,身体很冷。易姜倚着树干坐下,万分后悔。

她早该防范的,从进入鼓城开始赵重骄就不对劲,仿佛在想尽一切办法拖延与她相处的时间,直到现在得知少鸠可能追了过来,他才说出实情。但她实在是疲于奔命,根本没顾忌到他的变化。

这次被他仓促掳出来,她多少有些怨言,碍于他也不容易才没直说。因为如果不是他,她可能已经按照计划赶往魏国,而现在却暴露了目标,到处被围追堵截。可如今得知了他要去刺秦的消息,她心里就只剩下担心了。

她以前总仗着他年纪小将他当弟弟看,觉得他身上中二病娇气病一大堆。但现在回头看看,如今的赵重骄仿佛是一面镜子,照出她成长的轨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所以也就更能理解他如今心境的变迁和不易。

历史上有过很多人去刺秦,可何时有人成功过?

她欣慰于看到他成长并勇于承担责任,可不希望他因此送命。

“易姜先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道低低的声音在唤她,易姜机警地扭头,随之放松下来。

天刚刚亮,雾气还未散去,来的是个一身黑衣的墨家弟子,身上背着个包裹,看着像是到处游学的模样,怕她怀疑,他还出示了墨家木牌。

“我收到少鸠消息,在这一带搜寻先生踪迹,不想真的找到您了。”这墨家弟子是个中年人,看起来就是个谨慎的人,脚步很轻,说话声音也压得极低。

易姜站起身来:“这么说山中的标记是你留下的?”

对方点头:“我已发信给少鸠,想必她随后就会赶来。”

易姜叹气,少鸠不太乐意为她动用学派势力,但自己已经为难她破例好几次了。

“眼下只怕不宜出山吧?”易姜抬手做请,与他一同朝前走去。

“的确,我是借着起雾从后山进来的,前山已经有秦军踪迹,我未能查探清楚,不过估摸着他们还有大队在后,不下万人,先生不妨随我从后山走,我知道一条小路。”他说着将背后的包裹取下来递给她:“这里有一套墨家服饰,请先生换上,速速随我离开,否则日头升高便要散雾了。”

易姜接过包袱,再三道谢,走去远处换衣,又重新束好发髻,待到再出来,已经听到山下的响动。

她往前山走了走,秦军果然有人登山了,为首的已经离得很近,玄黑甲胄冷冽地慑人,此时倒是庆幸赵重骄走的及时。

那些登山的人之中还有个熟面孔,隔着一层雾气,易姜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熟面孔是谁,竟然是当初一同在长安君府做门客的申息。

这人早在赵重骄去齐国做人质时就跑了,没想到竟然跑去了秦国。

原来如此,就算她这三年来名字和相貌都有变化,赵重骄也能被他一眼认出来,难怪他们的乔装对秦军没有用。

她小跑过去与那中年墨家会合,二人不敢停顿,立即从后山下山。

后山因为树木繁多,山石湿滑,雾气也要浓密许多,不如前山视野好,二人走路时都不敢说话,生怕此处也有秦军,那就会被察觉了。

中年墨家带着她在陡峭的山壁上行走,几乎手脚并用,一面走还一面扶起被踩过的草丛,易姜如法炮制,好遮掩足迹。

没有追兵在后面呼喝,也没有大军在前方拦截,易姜却觉得这是几日来走的最为艰难的一段路,几乎全程心都悬在嗓子眼。因为道路实在难行,何况她也不能对眼前的人完全放心。

一直到了尽头,山壁已经没了去路,下方是一汪深潭。中年墨家指了一下远处,低声道:“那就是仇由城了。”

易姜抬眼看去,正值日头渐浓之时,浓雾散去,远处城郭清晰可见,叫她大喜过望。看来顶多几十里路便能到了。

“我们要如何下去?”

中年墨家没有回答,反而一脸紧张地盯着后方,易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山脚下烟尘滚滚,赫然是一支军队。

“秦军追来了。”中年墨家问易姜:“先生可会凫水?”

易姜咬牙,大军已经到了山脚,显然是刚才被大雾挡着没看见,这么近的距离,就算跳下去也很难逃脱。但她想了想,还是朝中年墨家点点头,率先跳了下去。

潭水彻骨的冰冷,易姜快速游到岸上,随手拧了拧衣裳,等那中年墨家过来,从怀中取出一块扁平的刻印交给他:“这么多人要找我们两个实在太容易了,烦劳先生带着我的印绶去仇由搬府兵,我先去拖住他们。”

对方大惊:“先生万万不可,那可是会要你命的秦军啊!”

“不,他们不是秦军。”易姜耳中已经听到山壁那侧的马蹄声,示意他赶紧离开。

青黛胡服、玄黑披风的公西吾身跨快马而来,在山脚下停住。下了马,他手按佩剑,正要沿着弯曲的山路上山,先行一步的士兵却回来告诉他,山上已经遍布秦军,不宜再往上行。

难道易姜已经被白起捉住了?他皱紧眉头,却又听到禀报说对面山底的水潭有动静。

他跨马先行,沿着山脚下的小道绕过去,忽然一怔。

花木凋零,枯草败絮,易姜正朝他走来,步履沉稳,毫不停顿,那一袭黑衣已经湿透,衣裳紧紧裹着身躯,浑身上下的线条都勾勒出来,与她头顶的男子发髻格格不入。

公西吾压下心头惊异,抬了一下手,后方骤停。他策马过去,甫一下马便解了披风披在她身上。

“师妹总算出山了。”

“没有仓皇地跑到你跟前求救,师兄想必很失望。”易姜微微笑了笑,掖紧披风。

公西吾的确有点失望,却又隐隐地浮出些赞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样能够一下就猜中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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