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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265)+番外

同侪的旗帜一一倒下。清凉谷亡谷,应天川投降,风陵与丹阳俱是散了。

一双眼睛痛楚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见过亲眷死别,挚友死别;见过美人白骨,少年暮色;见过丹心倒转,热血渐凉。但他只能看着,从无忧无虑的世外人、酒中仙,变成一缕满腹心事、落落寡欢的幽魂。

……直到他的肉身在一间弥散着桂花酒淡香的禅房中重新醒来,再世为人。

卅罗目眦尽裂。

美人揽镜自照,入目的却是一具泥骸脏肉,这教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看够了!不想看了!

然而画面接踵而来,影影叠叠,哪里会轻纵了他去?他头痛欲裂,往后跌去,仓促慌乱中碰倒了一只博山炉。

体内设下的防御之障被激发,元神受震,岳无尘饶是有再深的酒意也醒了,他自榻上挣起,用力捺住太阳穴,瘦弱的后背一阵阵止不住的战栗,乃是设障所致的疼痛刺激。

卅罗忍得脸色青白,才勉强抑住满腔拥住岳无尘安抚的冲动。

他哑着嗓子唤他:“岳无尘?”

岳无尘后背战栗幅度渐弱,透湿的脊背缓缓挺直,却仍背对着他。

卅罗嗓音大了起来:“……岳无尘!”

唯有如此,才能控制住他咽在喉间的哭腔。

岳无尘在短暂的默然后,悠悠叹了一声:“……你看到了?”

只这四字,便堵死了还在拼命寻找解释的卅罗的所有希望。

在极怒和极悲间,卅罗想骂人,把他所有已知的脏话连素带荤地砸在岳无尘头上,然而喉咙里意图迸出的惨叫都被他用齿关封在了腔子中。

他惊惧地发现,自己连骂一骂岳无尘都做不到。

原因无他,舍不得而已。

在几番切齿后,卅罗终是发出了呻·吟似的悲鸣:“岳无尘,你怎可如此戏弄我?!”

岳无尘转首看他,额前几绺解散的碎发被汗水染得发亮。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卅罗悲愤道:“……十数年来,你留我在山间,究竟是为着什么?!为着改你徒弟的命吗?我于你而言,不过是命盘上的一道干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岳无尘用沉默在他心上又不偏不倚地戳上了一刀。

“说话!”卅罗双目通红,“岳无尘你说话!!”

岳无尘盯牢他的眼睛,轻声道:“……不然呢?”

卅罗愣在原处,脑中轰轰然噪作一片。

他双眼通红地扯开嘴角,干干一笑:“岳无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啊。”

语气轻松,却又透着一腔子无法诉出的绝望。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他自地上爬起,蹒跚着来到岳无尘床侧,将一双猩红眼睛对准岳无尘,“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何要将那人所做之事算在我身上?”

他早就不想杀岳无尘了,他在竭力变成岳无尘想要的那个人,尽管还不大成功,但他已经非常用心了。

这不公啊,凭什么要他去承担那个卅罗的罪孽?

卅罗半跪在床上,这卑微的姿势牵连得他一颗心闷痛不止。

不知不觉间,岳无尘以情为饵,把自己圈养成了一头羊,他不能让他陷入情网再难脱身后,再将他弃之不顾!

岳无尘缄口不言,卅罗更是慌乱,发丝凌乱,两眼含泪,一张嘴已受不得控制,一会儿发狠,一会儿央求:“岳无尘,你不是修道之人吗?你的兼济天下、慈悲为怀呢?啊?你骗我数年,废我功力,让我离不得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说着说着,他把自己说难受了,腔子里的什物又抽绞着痛了起来,疼得他眼里炸开了血丝,声音随之低软下来:“……师父,你看,我改好了。我不杀你,我不害人……我谁也不害,你看看我,我是罗十三,没有魔道血脉,没有能回去的地方,脸不一样了,心也不一样了。你看看我啊……”

在卅罗恨不得剜出一颗心来给岳无尘看时,岳无尘说话了。

“十三。”他唤十三时,仍是带着酥软人心的鼻音,“这十数年来,你没有让我失望。你是我一手带出的二徒弟,亦不负风陵弟子之名。勿要妄自菲薄。”

在卅罗即将展露笑颜时,岳无尘轻缓地补上了后半句话:“……然而我与你,绝无可能。”

“……为何?”

在一瞬间,卅罗脑中涌出了无数的说辞与理由。

他不是那个曾伤害侮辱岳无尘的人了。算他岳无尘有本事,能把自己变成了他心尖尖上的的明珠玉石,现在的卅罗即使怒极,打他骂他掐他都统一地舍不得。

然而,岳无尘只用了六个字,便将他一应说辞与希望尽数粉碎殆尽:“你变了,我没有。”

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而已。

卅罗不是那个卅罗了,岳无尘还是那个岳无尘,他清晰地记得一切灾祸的起源,并且无法将这个源头从他的心中抹去。

这十数年来,没有哪怕一刻,岳无尘是当真属于卅罗的。

正如岳无尘曾说过许多次的那样,十三,我与你绝无可能。

卅罗已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青竹殿的。

月光如盐,将周遭景象溶解、虚化,但他从岳无尘脑中读到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每一重画面,均是将他与岳无尘割裂开来的锋刃。

一刀一刀剜下,痛得卅罗喘不过气来。

没人教他该如何抵御情之一字的伤痛,他只能把自己浑浑噩噩地丢入空无人气的新殿中,扑在地上的床褥间,将自己难堪至极地蜷作一团。

他曾许过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是海沟我闯了,是天堑我也翻了。”

……然而他与岳无尘相隔的非是海沟,非是天堑,是两世的冤孽。

谁来教教他,如何回到前世去啊。

入夏后,天亮得格外早些。虽说昨夜劳碌到丑时整才安置下,但徐平生向来醒得早且准时。他用青盐皂角将自己濯洗干净,又提了花壶去侍弄院中花草,想着待会儿要去隔壁提醒徐行之,莫忘了早起带孟重光去青竹殿拜见师父。

在他如此想着时,却听殿门处传来一声问候:“兄长。”

孟重光身着一袭清爽素袍,负手一笑,如此素色已抵消了他不少艳光,然而这副绮丽容貌徐平生看了这许多年,乍一望去仍是晃眼。

孟重光跨入殿内,落落大方地撩袍下拜:“给兄长请安。”

徐平生这才记起此人已入了徐家门,如今是一家人了,一时间不知该唤弟妹还是旁的,连花壶都忘了放下,颔首矜持道:“好。”

孟重光自如站起,徐平生特特留意了一下,发现他行止如常,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他虽还是个处身,未行过双修之事,但对此事也有所耳闻了解。孟重光这样坦荡荡的姿态,与他想象中很是不同。

不过此时的徐行之还并未深想:“……先来拜会我像什么话?行之呢?你先和行之去一趟青竹殿,向师父问安。”

闻言,孟重光现出难色,咬着唇颇心疼道:“师兄他身体不适,今早试了多次,实在下不得床。兄长当真要让师兄去吗?”

徐平生:“………………”

自看到孟重光神清气爽地独身出门来,徐平生就哪里不对,再把他这句话细加琢磨一番,登时两眼一黑,热血嗡嗡叫着冲上头来。

……他那位风姿俊朗的宝贝弟弟,竟是孟重光身下之人?

弟妹突变妹夫,此等打击对徐平生来说委实太大了,他急急赶去隔壁看了弟弟,果见徐行之窝在锦被中昏昏欲睡。

夏被薄软,自是遮不住什么,徐行之颈上肩上均有青红吻迹,一双长睫倦极地垂下,随着呼吸轻颤,一看便是吃了大苦头。

徐平生心态大变,转头再去看孟重光时,好容易看顺了的一张美人脸立时添了万般不是:“给他擦过身了吗?”

孟重光老老实实地:“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