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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1(3)



弄玉的神情并不像我想像中的杀手那样残酷,柔和得像泉水一般随途流淌,轻淡婉转,他的动作幅度比我想得要小得多,速度也要快得多。可我浑身顿时就打起了寒战,这样的一幕让我感到害怕了。他看到我的样子,有些不屑地笑了:“我留了一只活口,你去把那一只给我抓过来。”我原想拒绝,可看到他的目光,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点点头,有些颤栗地朝那堆躺着的飞禽走去。

走近了我才看清楚,每一只鸟的咽喉上都插了一片贝壳。未见血,却已断气。小时候的我不懂未见血的死表明了凶手内功的深厚,只是觉得那些海鸟半张着嘴眼睛圆瞪的死相非常诡异,当下我就想转身跑回弄玉身边。可是转身,他站在那里,轻衣翻飞,青丝飘舞,那样的他让我不敢接近。

刚看到那只双脚被贝壳射中的海鸟,我就想此时自己的眼神就和它一样吧,恐惧到不敢移动一步,与它对峙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伸出微微颤抖着的手,闭着眼睛捉住了它雪白的翅膀,拎起它的身子,朝弄玉走去。

他看着我,收敛住了以往的温柔表情,说:“现在,我要你把它杀了。”当他说出“杀”这个字的时候,我的双手一抖,那只有我一半高的海鸟便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凄切的哀鸣。或许是动物的第六感告诉了它,它离死期已不远矣。

我吞了口唾液,小声询问道:“它已经残废了,而且我们拿它也没用……不杀了,行吗?”弄玉笑了,拿着一块银色的小贝壳在手中把玩着,他把那贝壳放到了我的脖子上,轻轻的摩挲着:“我想在你这白白的皮肤里镶上颗贝壳,一定是个很美的雕塑。”

我腿上一软,立刻就坐在了地上:“不,不,不,我杀……我杀!”这就是自我保护的本能。我竟毫不犹豫地抢过了他手中的贝壳,在那只依然在不断惨叫的海鸟颈项上乱划。每一下都是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可是它除了叫得更凄惨以外,却没有一丝死亡的征兆。它脖子上的体温和底下血液的跳动让我感到恶心,我想呕吐。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抬头,弄玉轻柔地说:“来, 用这个。”我又看了看那把匕首,锋利尖锐,削铁如泥。颤抖地接过匕首,闭上双眼,用力刺入了它的体腔。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匕首落在了沙滩上,没有声音。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无尽的惶遽和绝望一瞬间侵蚀了我的脑海,那是我人生里的第一次杀生,以往我连蚂蚁都不敢去踩。而现在,我杀了一只有我一半大的海鸟。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弄玉那婉转动听的声音:“好孩子,不愧是我的义子,你没让我失望。天晚了,回去吧。”

也不知隔了多久,我依然没睁开眼睛,站起身,哆嗦着避开海鸟,可是太着急,竟被海鸟给绊倒了。我的身子一接触到那海鸟余温未退的尸体,头皮立刻开始发麻。我一脚将它踢入了海中,疯狂地跑回了小屋。

远远地就看到花花站在门口,孤零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站在风中独自飘摇的小麦穗。她正在等我。我走过去,她却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我伸出手想叫住她,却看到了满手还未凝固的鲜血。而花花立刻从我的身边逃开了,眼中尽是恐惧和害怕。

“花花,你、你不要不理我……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你过来啊……”

就在我正朝着花花走过去的时候,身后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你看看你,浑身都是血,你要人家如何跟你讲话?”我转过身去,看到了被门外淡淡星光照映着的人,在这样柔白光芒的笼罩下,海风吹来,他的衣服微微鼓起,发丝轻拂在他如凝脂般的皮肤上,让人看了不禁心生荡漾。想起方才他逼我杀那只海鸟的模样,若不是生着同一张脸,我一定会以为是两个人。

他见我半晌不开口,又说:“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了。”我茫然地点点头,朝着床头旁的铜镜上照去。刚看到镜中的人,我差一点就瘫软在地上: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脸上、衣服上、手臂上全是猩红色的血,嘴唇被吹得有些干裂,可是因为上面有血,所以我一直没有舔舐过。在我被自己的尊容吓得差点尿裤子的时候,一张雪白的毛巾递到了我的手中。

是弄玉给我的。我看了看他,却不想感激他。虽然那时我很小,但是我知道,那件事是他逼我这么做的,先打我一顿再安慰我这个道理我还是懂。他见我不接,低下头,将下巴枕在我的肩上,看着镜中的我柔声道:“怎么了,莫非我的采儿生他义父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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